桂州战事打了多时,我想起来就不耐烦!今日动了玩兴,宣了韩熙载、钟谟、李德明、伶官李家明等几人来赴曲宴,冯延巳不待我招,早已来了。我见春光正好,邀了众人同上御舟,一边在舟上饮宴听曲,一边游赏北苑及上林苑。
一阵风过,上林苑中杏花的香气飘来,湖水因风而动。我想起了冯正中写的《谒金门》一阙,便看看正中,打趣道:“吹皱一池春水,干爱卿你什么事儿?”
冯爱卿大笑:“总不如陛下的那句‘小楼吹彻玉笙寒’好!不过——皇上可听说了一件小事么?”
我道:“你又弄什么玄虚,快说来!”
冯正中谄笑一回,捋捋小胡子,一瞬又一本正经道:“如今咱唐国若论起诗词、书法,大家之中又要添一位了,跟这位比,咱们君臣各位,都要失色!”
“哦?”我脑中将名流才士过了一遍,不知他话中所指,便问众人道:“你们诸位爱卿可知,我唐国现在谁是那个绝世才俊?”
钟谟眼色微变,沉默不发。李德明也想到了,用手比了个“六”字,笑道:“冯宰相一定说的六皇子!微臣也心服的!”
冯延巳朗声拍马,仿佛看见我儿从嘉才名大,他比我还高兴:“对啊!六皇子是绝世人才!现在外头最流行的字帖,不是柳公权、羊欣、褚遂良,是六皇子写的《春草帖》!那个字…嘿!绝了!我花重金弄到拓本……”
从嘉的字我见过,是好,不过也没那么神!
韩大人等几人都凑上去品评,溢美之辞不绝于耳。只有钟爱卿夸了一句,“真是好字。”就不怎么接口了。文人相轻!我儿子哪有那么成器,把这么多大师都比下去?钟爱卿是个有风骨的,深得朕心!
可是老冯又拍马道:“圣上啊!六皇子虽是奇才,总不如您有远见!诸位大人说呀,历代有哪位圣君,早早命人刊石,记录历代名家书法的?除了鲜卑人弄的魏碑出名些个,怕再难找了吧?”
“对,对!”钟谟也接口了,“何止啊!保大五年何止只有《保大帖》!百尺楼《赏雪图》是画坛盛事,后来得了建州,宫中大办‘内香宴’聚集天下名香九十二种,都是皇上一手主导的旷代盛事!圣上您的诗词,但凡出手,篇篇神品,臣看呐……”
冯延巳急着接口:“什么你看!本来就是!臣就说,当今圣上才是唐国第一大才子!”
“行了!”我止不住笑意,挥手止了众人的奉承,才道:“老冯!朕听说,孙晟以前搬了新家,有人预言他家的豪宅还太小,后来他果然就拜相了,换了相府去住。孙晟别的都好,就是太奢侈了点!”
“是啊!孙相他……”
“五十步笑百步!冯爱卿,你也别谦虚了!”我皮里阳秋地带笑看老冯:“爱卿们说奇不奇?老冯的府邸那么好,可他又到燕子矶吴小爱卿家对门去建了个楼!而且啊…你今年48岁了,还学年轻人儿写了那么多情词,什么“碧池波绉鸳鸯浴”,比我的“细雨梦回鸡塞远”好多了,朕真是越看越好,爱的很呢,啊?……”
冯正中一点愧意也没有,脸皮极厚,笑道:“那是因为微臣哪,最近身罹头风重疾,想闲时去那儿养病,那些情词都是托词言志的,自然也有些说不得的事在内!”
我心里有些担心,问道:“真的?你要紧么?要不,朕找吴小爱卿给你瞧瞧?”
冯延巳一揖到底肃然道:“微臣谢主隆恩!老臣为了保命,早就趁他下值无事的时候,请他来过多时了,可是…吴家祖传汤药也用了,前阵子好点儿,可这几日头还是极疼,没用!”
“病嘛,得上容易,要好呀,你得有耐心!你们说对吧!”
如果我要是能知道,吴耀光因为冯正中弄到后来那么凄凉的结果,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吴耀光去冯府了!
曲宴结束后,我只觉得今非昔比。心里一点高兴不起来:桂州的战事,迁延一个月,还是没成功。我经不住冯正中的怂恿,又派侯训将军带了五千人去增援桂州。到现在还没信儿呢!
傍晚,钟后回来了。多时不见,气色恢复不少。我听说,老大在军队历练,听说和柴再用将军的儿子特别要好,十八岁的老大,在军队就有些威信了!这话告诉了钟后,她着实高兴了会子,我又告诉她说定云为了救她病得差点没命,钟凝烟听了,深有触动,对我道:“她对我尽心,对圣上你也痴心!臣妾也不是铁石心肠,就由臣妾来准备,八月为慧儿好好办一场抓周宴,耿娘娘一定高兴!”
有了钟皇后,我后宫无忧,可前朝的事,实在太烦心了!我都懒得去想!我和钟后在昭阳宫叙了一回别情,不觉想到了一样旷世的宝贝——原来,马楚的马希范在位的时候,搜罗天下奇珍。被他弄到唐庄宗李存勖宫中的一对至宝金环!此宝表面上是一对宽边金镯,上边镶着红玛瑙的碎珠而已。可这东西是重宝,因为其于暗夜灯光之下,可见环身方寸之地上阴文暗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那位后唐之主好佛,听说这东西被大师开过光,灵的很,关键时刻可以保命的,所以叫做“镇命金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