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仁县大街之上,摊贩云集,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十里八乡无数人前来赶庙会,民间社火表演占满大街,各乡各村都出人出力拜神祈福,唯恐怠慢了神明。
“不知先生对以人封神之事作何看法?”
林绫音怀中抱着“白猫”,与苏明一身便服混迹在人潮之中看表演,忽然传音问道。
兼职了侠客职业,苏明也练出了传音的技巧,闻言回应道:
“人间事人间了,以聪明正直者,死后为神,这本是没有错的。
可封神之权掌握在朝堂官员手中,人皆有私心,怎么可能不把经念歪。”
“那闻香教所言,还神权于天,死生之事和修行之人皆归天律管辖,天道至公无亲,则再无徇私枉法和冤屈之事,先生觉得如何?”
苏明不以为然,摇头回道:
“那大乾境内,国主身为天子,奉行天律,众神皆是仙庭封敕,你看结果如何?”
林绫音沉默片刻,声音干涩道:
“师尊说过,大乾天朝,如今江河日下,有亡国之兆,又正逢千秋大劫来临,天下恐将多事。”
“这不就是了,天道至公无亲,但仙庭可不是,诸多仙门为门下不成器弟子谋求封神,广建道宫庙宇搜罗天下之修行资材,甚至比人国官吏做的还过分,人间天子神位虽高,也向来不闻不问。”
“那就没有制约这些鬼神的办法了吗?”
“不是有神律?还有安神司?”
林绫音苦笑摇头道:
“神律虽在,可谁来执行?
监察阴司鬼神本也是巡夜司职权,可几年几十年一换的凡人官吏,怎么能管得了几百年经营的坐地神灵?
百年前有鬼神联合闹事,王上不得不剥离巡夜司职权,设立安神司,只求安抚神道。
如今诸神自治,神律废弛,如同拥兵自重的封疆大吏,大都听调不听宣。”
怪不得这城隍和豪强做事嚣张狂妄,原来还真是没人能管,一副王朝末年景象。
还说大乾有亡国之危,可人家崩溃还在十年后,这陈国都撑不到那个时候。
苏明不再多说,买了三份本地特产的米酒丸子,给了林绫音和小老虎两份,看戏等待。
舞龙舞狮的队伍过后,有大红花轿和民夫挑着一抬抬祭品上前,旁边花篮彩旗招展,有高跷、盘鼓、秧歌、背阁、旱船等随之走过。
锣鼓声中,待到大日西斜,绚丽的火烧云将刚刚建好的城隍庙染上金顶。
喧闹的声音逐渐停歇,拥挤的大街之上安静下来,林绫音神情微动。
“来了!”
长街之上,悠远的钟鸣之音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幽蓝和浅白的花瓣从天空洒落。
漫天香火烟气之中,城隍李泰,文判官张献和武判官王奎以新塑造的神像为基,附体降临人间。
阴官鬼吏和鬼差阴兵也附身备好的纸人纸马降临,金漆涂抹闪耀神光,走在街上不显鬼气,威严赫赫正大堂皇。
暗金神光挥洒折射,和着夕阳之辉照落人间。
苏明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檀香,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说呢,香火灵境与人间重叠,有神灵降临,看起来神圣庄严,无数百姓满脸狂热俯首叩拜。
可苏明想起劫镖时的后期录像里,自己让鬼物干的事情,就有种说不出的荒诞和心虚感。
和低头俯首叩拜的民众不同,苏明毫无敬意地虚着眼观察李泰神像。
他没记错的话,李泰被庞萱以锁神针偷袭,把神魂锁在后裔的肉身之内,不能脱离。
肉身与神魂一损俱损,人为制造出了巨大的弱点,李泰藏身神域深处,一直不敢露面,可称‘深藏不露’。
苏明施展观星术,在识海中逆转星盘,窥视过去景象。
眼前场景仿佛时光倒流,熙熙攘攘的人流倒退回家,大日倒转,月落回升,时间回到昨天午夜。
然后,像是查看监控录像的苏明停顿画面,看到李泰偷偷摸摸来到还未开光的神像前。
神像被收起,李泰迷惑控制工匠在自己身上涂泥上色,片刻后,一座‘栩栩如生’的神像崭新出炉。
推演结束,苏明瞅了瞅附体神像活动起来的一群神官鬼吏,你们这些泥塑木雕里面混进了叛徒啊。
苏明的内心戏对现场毫无影响,城隍大祭按流程有序进行,仿佛和多少年来的旧事一模一样。
神明注视之下,祭典仪礼庄重,迎神、上香、献礼、颂祝、出巡…
当灵香神烛燃起,人间后裔献上供奉,赞颂过诸神丰功伟绩之后,就该巡游神道辖区,消灾赐福、普渡众生。
神像动身踏上车辇,香烛前引,鸣钟开道,旗幡簇拥,鼓乐随行。
有阴兵鬼差身着铁甲,脸戴青铜鬼面,手持兵刃在旁护驾。
有沿途群众身着彩衣,勾画神鬼脸谱,焚香摆供舞蹈祭祀。
“大胆,何方匪徒竟敢冲击官府大狱?”
前方突然生乱,出巡的神官鬼吏停下车架,阴兵举刀,和现世官兵对峙。
围观叩拜的百姓噤若寒蝉,纷纷退避,大街之上一片冰冷肃杀之景。
原来三家豪强中人趁鬼神降临之际,有高手劫狱,将县令抓入大牢的贪官污吏救出。
劫狱之人被县兵拦下,在大街之上激战,正好拦住鬼神出巡的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