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是因为被你束缚才留在这里的。”
穆胥的声音温柔,他依然穿着的是在原先那个不坪村时候的婚袍,袍子上绣着穆家的图腾,穆氏的图腾是一颗樟树,以一种参天生长的方式出现在服装的暗纹上,稳稳当当的在肩膀处,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可靠的、有利的安抚着每一位穆家弟子。
所以几乎每一位穆氏的子孙都算得上温恭贤良之辈,无论面对任何的事情,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包括当年面对不告而别忽然退出江湖的上官米的穆庄主,他依然可以抽出心思怜惜被丢弃的少女;比如接到消息跑倒了两匹千里马赶到奉神殿的穆胥,哪怕是见到了已经浑身冰冷的冯婉,他心痛的都要死掉,他依然凭借本能温柔的把已经哭晕醒来继续哭的表弟抱在了怀里
哪怕哪怕明明知道眼前这个随着时光慢慢变化的姑娘并非活人,哪怕知道了所谓的相守一生便是永远陪着她生活在幻境中,哪怕知道会为此丢弃本该肩负的一切,负了江湖,负了师恩,负了父母他依然带着温柔的笑容坚定的做出了承诺。
他依然记得那时候透过泪光看到的冯婉动情的面容,她能够流泪,会哭,会笑,会喜极而泣,想必,也会懂得重新开始,怜惜眼前人吧。
穆胥在收到了穆家送来的婚服的时候,都还是这样想的。
婚服是用最为上乘的绸缎做底,用金银丝线刺绣其上,绣满了许多吉祥的图案,不光有龙凤呈祥,石榴蝙蝠,裙摆之处还围着一圈喜鹊,寓意一步一喜事,喜事围绕身的意思。
很吉祥。
他感恩父母的好意的同时,一股深深的自责涌上心头,他今生选择了冯婉,便等于是做了个不孝子,愧对父母,愧对兄弟,愧对祖宗。
他在给父亲的信中写道:“待儿婚事完毕之后,恳请父亲亲自前往九落山迎回之秋表弟,细心教导,早成大器。”
他手边有许多的文卷,是他这十年来做的一切的准备。
他如实的告诉冯婉:从十年前把你带来这不坪村,我就已经开始为了和你相守如此做了准备。
我等你一颗心融化,等你抛开前程往事,等你将它放下,你自然不用遗忘,只是希望它不再成为凌迟你的刀。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是那个捅刀的人,把那把刀拔出来的也必然不会是我,但是我可以做那个替你疗伤的人,我会为你寻找草药,清理伤口,除去腐肉,重获新生。
何苦明明已经感受过那种每一口呼吸都要扯到心肺的疼痛,明明已经切身的感受到何为痛彻心扉的感觉,明明已经死过一回为何还要自毁一般的盯着那伤口不放?
就连那伤口慢慢痊愈都不肯?非要隔一段时间就去拉扯那道伤口,非要看着它流血,看着它生出腐肉流脓不可吗?
穆胥一想到这里,就满心满眼都是痛苦,那种呼吸都会伴随的心痛再一次袭来,他无法顺畅的呼吸,心中的疼痛令他双目泛出泪花,看的眼前人如隔山海一般的遥远。
穆胥不知道,他在这里的所思所想都逃不过造物者的耳朵和眼睛,自然也包括那酒宴上格格不入的一座的交谈。
所谓造物者,冯婉明白穆胥今日的目的,也知道到底是谁令他出现的。
冯婉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冷得很,连带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冰碴一般:“重获新生?这新生到底是我还是他?我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就好像一截枯木一样,再如何有所谓的新生,也不过是他人的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