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墨砚回来了,面有难色,小厮也看到了弹琴的故人,他随侍简裕年多年,从随州到京城,和那位娘子,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刚才他却没能带着人一起回来,心中颇有些自责。
管事说那位娘子接下来还要继续伴奏,脱不开身,不过已经确定了是今日请来的掬清阁的人。
简裕年皱皱眉,掬清阁如此烟花之地,那个人怎么会在如此境地?他想了片刻,还是带着墨砚回到了宴席,重新找了个位置坐下,正正好能看到琴师。
简裕年目光一直投向琴声传来的方向。
看到掩映在纱幔之后的人,才是一个身影,他就能确定,那是他寻觅了许久的江家妹妹,那坐姿,那抚琴的手势,还有那低着头的姿势,熟悉得他闭眼都能描绘得出来,眼泪涌上来,许是酒气熏的,热气翻涌。
那就是自己苦苦寻觅四年之多的江柯玉!简裕年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现在只想把江家妹妹带走。又叫来墨砚,让他办妥寻人的事情,今日既然见到了她,他一定要把她带回家去。墨砚去办理事宜,简裕年目光一直追随着纱幔背后的琴娘。
记得小时候在随州老家,江家妹妹小小年纪就要学弹琴,每天雷打不动的练琴,江南冬天阴冷潮湿,手指僵硬得很木,自己尚且还要在写字之前暖身很久,江家妹妹的琴声却是悠远绵长。
后来从奶嬷嬷那里知道,江家老夫人对江妹妹很是严格,江妹妹也是乖巧懂事的样样做到顶好。
长到十一岁之时,他稍微知道了一些长辈调笑话语下的暗示,原来自己以后的妻子就是江妹妹啊,那可真好,江妹妹弹琴极好学识也好性格温柔,母亲也喜欢她,她到简家来,只有好的。自己丧父,被母亲带着回到随州老家专心读书,江妹妹对自己和母亲都极好极孝顺,只等自己科举出世,就能迎娶江妹妹进门,让母亲不再操心自己。
却哪知岁月无常,永嘉十三年,自简老太太亡故,江妹妹上京,离别前的一面,竟是最后一面。
他记得,那是是冬日,再过一个月就是江妹妹的生辰,自己已经准备好了礼物。
那天冬日里阴云密布,寒风凛冽,他亲自送她到码头,江妹妹从马车上下来进到船舱,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裙,头上戴了木兰花玉簪,耳畔是圆润饱满的珍珠。
简裕年记得她低低的眉眼,芙蓉如面柳如眉,身姿挺拔。还有上船时风吹起裙摆,不经意间露出浅青色的绣鞋,还有开船前的那一回眸,已是一眼万年。
不多时,墨砚回来禀告,四百两银子,事情已经办妥,宴会结束后就能随时把人领走。简裕年恨恨地咬牙,他如珠似宝从小疼爱到大的妹妹,区区四百两就囊括了,他好恨。
一直到夜深,秋月姐妹坐车回了掬清阁。吴王府别院的琴娘被金娘子通知自己已经被人赎身,只消等着主家赎人,不必回掬清阁。
江柯玉又紧张又警惕的抱着古琴,跟来人走到了后门,再是不愿,也登上了马车,周遭一个人也不认得,她在深夜里去往了未知的方向。
简裕年知道自己的妻子宜春郡主性格外放,江家妹妹之事没办妥之前不能直接把人带到面前去,不然就不是拌嘴的事儿了,于是他把江柯玉安置到了客院,今日夜已深,等待明日再和郡主说,说清楚之后再把江柯玉领到跟前看顾。
简裕年先走一走,回了宜春郡主府召开长史安排江柯玉的住处,又吩咐小厮墨砚连夜去往掬清阁取回江柯玉的东西。
马车进了阔大威严的郡主府,然后换了软轿把江柯玉带到客院。江柯玉抱着琴,神色不明的跟着婆子走,她在内心给自己建议:要镇静,就像秋月她们一样,哄好了人,才有机会谈条件。青楼做派,她耳濡目染,不得不学了以求保全自身。
江柯玉脚步刚到客院,主院这头的宜春郡主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听到丫鬟禀报郡马带了个女子进府,宜春郡主面色凝重的坐在榻上,内院里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发出声音,宜春郡主生气起来,必是会见血,谁都不想触郡主的霉头。
“啪一—”郡主把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摔在地毯上,精致美丽的面容因为生气显得很是凶狠,侍候的丫头婆子具是把头低的更低,不敢出声。跪着回事的小丫头被吓得瑟瑟发抖,宜春郡主沉窈窈压下心中郁气,示意贴身仕女再次审问小丫头,从简裕年进府,下车,和陌生女子下车,进府,一件件小事问起,小丫头绞尽脑汁的说出了自己看到的一切细节,生怕回复不好。沉窈窈听完了回话,呼了口气,明日,就等简裕年怎么说,她给他一个晚上的时间。
富丽堂皇的郡主府,三个主子,各怀心事,这一夜都没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