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上又静了片刻,浑厚的声音再度传来:“好叫掌柜的知道,周家的碗,也不是金碗。”
掌柜愣住了,在这条水路上走了十年,这还是头一回碰到不买周家账的水贼。
姚杳撇了撇嘴,看来是谈崩了,她警惕的按住剑身,准备随时开打。
韩长暮却按住了姚杳的手,抬了抬下巴:“看看再说,未必会崩。”
姚杳顿时放松了下来。
对啊,这么多护卫,还有威远镖局的众多镖师,还有夹弩在手,再厉害的水贼,也是草莽,也要掂量掂量会不会崩了牙。
掌柜想了想,开口道:“不能让当家的白辛苦这一趟,小人这里有些茶水钱,请当家的喝茶。”
他挥了挥手,有小厮递上一包沉甸甸的小包袱,他挂在箭头上。
楼船掌柜拉弓射箭,羽箭“嗖”的一声射出,落在大船上。
大船上又静了片刻,浑厚声音喊道:“这是陈茶,掌柜的小瞧弟兄们了。”
楼船掌柜抿唇不语,再度挂了个包袱上去,拉弓射箭。
谈一次,姚杳的心就跟着沉一分,很有点兑彩票的感觉,每开一张,都是惊吓。
掌柜如法炮制,又挂了个包袱上去。
大船上又静了片刻,再度加码。
如此这般的坐地起价,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姚杳已经受了许多开奖不中的惊吓,别说是她了,就连一向沉稳自持的韩长暮,都有些稳不住了。
烛火照在他的脸上,神情有几分晦暗不明。
要多少,直接说就是了,当个水贼还含羞带臊的,真是丢了祖宗的脸。
你来我往的谈到最后一回,掌柜的火了,劫道的也火了,两簇恼羞成怒的火光重重相撞,终于,打了起来。
姚杳长剑一劈,弹开一根羽箭。
这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了吧,银子都给他了,怎么还要打啊。
河面上火光冲天,喊声雷动,十几艘小船在大船的带领下,飞快的逼到楼船跟前。
护卫长一声令下,栏杆后头的夹弩齐齐射出弩箭。
小船上传来一声声惨叫,但显然比方才稀疏了许多,有些船在漩涡里打转,可河面下却暗潮涌动。
“护卫长,水贼跳船了,从河面下游过来的,天太黑,看不清楚,没办法用弩。”有护卫强自镇定道。
护卫长面不改色:“慌什么,换刀剑,他们敢上船,就把他们给老子剁成杂碎。”
说话的功夫,黑暗里,有一只只飞爪甩过来,扣住楼船三楼的顶子,飞爪带起手臂粗的铁链,拴在水贼的腰间。
见势不妙,护卫们挥动刀剑,使足了全身力气,劈砍向铁链。
叮铃哐啷的声音震得楼船直晃,铁链上被砍出一簇簇火花,留下刀劈斧砍的浅浅痕迹,但短时间内却没有被砍断的迹象。
姚杳扶着腰间的长剑,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她不怕水贼,但是怕火花,万一燎了头发,那多难看。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拿着菜刀砍电线,一路火花带闪电。
前世不敢干的事儿,这一世竟然看到了盛景。
她扑哧一笑。
这一笑,引来了韩长暮诧异的目光,他诧异的想,这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这样危险的境地,竟然还笑得出来,莫不是个傻。
姚杳抿唇,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公子,放松点,就算打不过,凭你的功夫,还是跑得了的。”
韩长暮面无表情:“我当然不会有事,你可就未必了。”
姚杳轻轻哼了一声,暗自腹诽了一句,那就试试看呗,说不定到时候,他还得靠她来救呢。
风声乍起,水声窸窣。
一道道黑黝黝的人影,从水面下破水而出,借着飞爪之力,十分利落的往船上攀爬。
护卫们手中的刀剑在微微颤抖,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极紧。
终于,栏杆外有水贼冒了头,是个瘦小的男子。
护卫们愣了下,那根蹦的紧紧的神经断了。
几个人冲上前去,刀剑齐落,砍在水贼头上。
刀剑雪白晃眼,鲜血飞溅刺目,水贼惨叫一声,砸回河里,溅起丈许高的水花,还带着丝丝鲜血。
护卫们都疯了,这帮水贼来势汹汹,若不打退了他们,那么被打死的,只能是自己了。
见到水贼冒头,护卫们便一拥而上,齐齐落下刀剑。
后来,冒头的水贼越来越多,护卫们分散开,各自守一片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