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暮见金玉不动,声音沉了沉,怒气溢了出来:“去挖!”他神情淡漠的瞥了姚杳一眼:“他日结了龙眼,给姚参军送一篮子去!”金玉打了个激灵,一个箭步冲到龙眼树旁。
一边挖数一边暗叹。
世子生气了,好可怕!
会死人的!
自家世子有多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这姚参军还真是有本事!
这棵树原本就被冷临江挖的松动了几分,金玉几铲子下去,便把整棵树给挖了出来。
他将树摆在一旁,才发现这棵龙眼树的根系有些不对劲。
龙须状的根须软绵绵的,有些地方还折断了,断口并不新鲜,显然不是方才他挖树的时候挖断的。
仔细查看下来,根须上沾着的泥土里,似乎还裹着暗红色。
他捻起一小撮闻了闻。
那暗红色似乎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瞬间变了脸色,惊呼一声:“世子,这土里有血。”
韩长暮心头一动,疾步走过去,定睛查看。
潮湿的泥土原本便是深褐色的,暗红色的血迹混合在泥土里,上有又有树荫笼罩着,的确不那么容易分辨的出来。
可这会儿,那棵龙眼树已经放倒在了地上,树荫消失了,参杂在挖开的潮湿泥土里的暗红血迹便显露了出来,一丝一缕的,比方才清晰了些。
韩长暮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
巧合的就像有人提前布置好了一切。
但是既然发现了不妥,就不得不挖下去。
即便他知道现下是被人牵着鼻子在走,也不得不沿着旁人设好的局往下走。
“挖!”韩长暮强按下心头的那点不适,斩钉截铁的吩咐金玉。
旋即,金玉带着两个侍卫一起动手。
一时间泥土飞溅。
姚杳和冷临江对视了一眼,收起了玩笑之心,神情凝重:“司使大人,这个地方,好像是有人刻意引着咱们找来的。”
冷临江亦是点头,杵着长剑,重重砸了一下地面:“真他娘的憋屈!”
韩长暮看着地上越挖越深的土坑,面无表情的淡淡道:“先挖开再说,看看他们到底给咱们埋了什么饵!”
这土坑越挖越深,血腥气也越来越重。
“挖到了,世子,挖到了。”金玉看着深坑里的东西,脸色白了白,大声惊呼起来。
韩长暮三人赶忙走到近前。
只见深坑里露出一只脏兮兮的手。
手上的皮肤粗糙,肤色微黑。
韩长暮眯了眯眼,目光静如深潭,寒声道:“挖出来。”他转头又吩咐金玉:“去请金指挥使过来。”
金玉和两个侍卫皆是一凛,知道兹事体大,片刻不敢耽误的各自忙活去了。
两个侍卫都没有趁手的工具,那坑里的东西又埋的极深,二人费劲了功夫,也才堪堪挖出了薄薄的一层。
一直到金忠领着羽林军带着趁手的工具匆匆而来,数人一起动手,才真正将土坑挖开了。
金忠看着土坑里埋着的东西,顿时满脸铁青,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惊怒异常。
千防万防,竟然还是出了纰漏。
这里虽然是猎场深处,离圣驾极远,但谁知道这土里埋着的,本该出现在何处!
片刻过后,土坑完全被挖开了,几人合力将里头埋着的东西抬出来,摆在一旁的空地上。
看到这些东西,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韩长暮的脸上恍若罩了一层寒霜,目光深邃冷然:“姚参军,你来验尸。”
在看到土坑里挖出来的东西后,姚杳便料到韩长暮会有此吩咐,早已从随身的佩囊里取了护手戴好,应了声是,疾步走到空地上的两具尸身前。
这两具尸身是一男一女,皆身着颜色暗沉的粗布衣裳,关节处磨损的厉害,打了几个与衣裳颜色相近的补丁,缝制的针脚粗大,半旧的衣裳已经洗的有些发白了。看書菈
二人的衣裳上都裹满了泥土,男子的胸前被血染透了,而女子除了胸前之外,还有左肩满是血迹。
血已经干涸了,和泥土混在一起,黏在衣裳上,摸上去硬邦邦的。
擦干净男子脸上的泥土,姚杳才发现这看似年轻的男子,脸上其实已经有了风霜之意,虽然头发乌黑,但是眼角和额头都有不易察觉的细纹。
而女子的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的模样,只是皮肤粗糙,明显不是出自养尊处优的人家。
姚杳仔细勘验完后,将提取的有用之物分门别类的装进袋子里,摘下血淋淋的护手,沉声开口。
冷临江早取了纸笔,神情敛的凝重,无一丝笑意,在旁边记录。
在猎场里骤然出现两具深埋泥土的尸身,此事可大可小。
谁也没有心思说笑。
姚杳稍作整理,便条理清晰的一一道来:“回禀大人,死者是一男一女,男子的年纪在二十到二十二岁之间,女子的年纪在十六到十八之间,二人皮肤粗糙,男子双手的掌心、虎口、双脚脚底皆有老茧,关节粗大,可以判断是常年在田间劳作之人。女子右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和指腹上皆有老茧,可以判断是常年缝纫之人,在二人身上没有发现钱财,也没有可以证明其身份的户籍文书,若不是被凶手刻意拿走了,那边是他们二人本就是这附近的村民,出门才不需要携带相关的文书。另外,这女子身上也没有任何饰品,二人所穿的衣物和鞋子是市面上最常见的粗布所制,没有绣花,针脚也十分粗糙,应当是自己家中缝制的。”
“死因呢?”韩长暮沉声发问,垂眸望着胸前大敞的两具尸身。
虽然二人身上的伤口都在一目了然之处,但有些死因单凭表面的伤口是无法准确判断的。
姚杳伸手按了按男子的胸口,位于心口处已经干涸的伤口瞬间便又裂开了,只是此人死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鲜血似乎已经流完了,伤口崩裂,却并没有什么血流出来。
姚杳指着露出呼伦形状的伤口道:“回禀大人,这二人的致命伤都是箭伤,但箭矢已经被人取下了,只是卑职没有带剖验的工具,无法判断伤口的形状和箭矢的来历,但从尸身的表面可以粗略判断出男子是一箭穿心致死,而女子身中两箭,一箭贯穿左肩,一箭穿心致死,看伤口的颜色和残留血迹的颜色,以及尸身的颜色看来,二人并没有中毒,但若要准确的死因判断,卑职得剖验。除此之外,二人的身上没有其他任何伤痕,也没有被捆绑过的痕迹,”她微微一顿,继续道:“另外,这里不是二人身死的地方,而是死后被人埋尸此地。”
在如此简陋的环境里,又没有趁手的工具,能将尸身的情况勘验的如此详细,已经十分的不容易了。
韩长暮满意的点了点头,一箭穿心致死,死后又有人将箭拔出来带走了,这是为了掩饰箭矢的来历,而这样做,出血必然不会少,可这个地方,除了埋尸的泥土里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别处都十分的干净,显然并非二人身死之处。
“这二人都是什么时候死的?”韩长暮面沉如水,思忖问道。
姚杳的声音有几分艰涩:“依据尸身的僵硬程度判断,二人死了约莫在半个时辰左右。”
半个时辰是个极微妙的时间。
山势险峻,山路难行。
半个时辰,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但半个时辰却可以做很多事情。
“还有别的发现吗?”韩长暮的心情有些沉重,无法剖验,便意味着很多事情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有,”姚杳点头,随即找出其中一只袋子,从里头取出一张染了血的纸,递给韩长暮:“大人,此物是放在男子的衣襟里的,显然是对男子十分重要之物,男子中箭之后,纸就被血迹染透了,有些看不清楚了。”
这张纸揉的皱巴巴的,果然被鲜血泡的有些厉害了,干涸的血迹隐隐发黑发硬。
不过纸上并没有字,只是画了一幅画,看起来像是舆图,但是山石河流道路都画的似是而非,实在分辨不出这幅图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冷临江仔细看了看这张图,突然双眼一亮,指着图上一个大片空白的圆圈道:“你们看看,这像不像一片湖水?”
姚杳此前也发现了这个地方,听到冷临江这话,她嘟哝了一句:“湖没看出来,倒是挺像操场。”
“像什么?”韩长暮听到了姚杳在自言自语,但是没听清楚她究竟说了什么,便微微倾身,追问了一句:“你方才说这地方像什么?”
姚杳赶忙道:“卑职是说,玉华山上和周围好像没有这么大的湖,瀑布和深潭倒是有不少。这张图应当不是玉华山的舆图吧。”
冷临江好奇道:“莫非是什么藏宝图?”
“......”姚杳抿住了嘴。
这人是怎么好意思整日嘲笑她是个钱串子的?
“先从这两个人的身份查起吧。”韩长暮看着这副囫囵的看不出模样的图,只觉得毫无头绪,轻轻透了一口气,对金忠道:“金指挥使,此事还得劳烦你相助。”
金忠大大咧咧的挥了下手:“司使大人不必客气,确保猎场的安全,本就是禁军的职责,司使大人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便是。”
韩长暮思忖道:“看这二人的打扮,应当是附近的村民,有劳指挥使即刻安排羽林军到各村去详细查访,这几日有没有失踪人口,村里有无陌生人进入,有无特殊的事情发生。”
金忠憨声憨气道:“查这些是没问题的,羽林军的人手也是足够的,只是这上山下山一来一回颇为耗费功夫,只怕羽林军就算查到了些什么,也来不及通报给司使大人。”
韩长暮眼波一动,在心底细细分辨金忠这话的意思。
此人究竟是真的在思量传信之事,还是在借机打探他的势力。
最终,韩长暮深深地看了金玉一眼。
金玉心领神会的点了下头,将两指放在唇边。
半空中陡然响起了尖利悠长的哨声。
与此同时,苍穹之上倏然划过一道白光,发出“嗝呵”的叫声,大片的暗影随即笼罩在了众人的头顶。
众人齐齐抬头望去,满脸诧异惊慌。
只见那暗影如同离线的箭一般俯冲而下,离得近了,众人才发现,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矛隼,两翼展开足有三尺有余,几乎能遮住大半太阳的光华。
这猛禽的喙爪像铁钩一样坚硬,只这样远远的看着,皮肉便生出一阵剧痛来。
看到这只洁白巨大的矛隼俯冲下来,金玉抬起了胳膊。
矛隼稳稳的落在金玉的胳膊上,坚硬的爪子牢牢抓着他的胳膊,但却极有分寸的没有抓伤他。
这样看来,竟觉得这矛隼没有那么凶猛可怕了,生生看出了几分乖巧来。
众人紧紧盯着那只矛隼不放,或羡慕、或嫉妒、或不屑,形形色色的目光都落在金玉的胳膊上,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连金忠这个见多识广的天子近卫都动了心思,想要将这猛禽占为己有。
姚杳更是不能免俗,看的心里直痒痒。
这可是她在清宫剧里才见过的海东青啊!
这回可见到活物了!
真想撸一把!
她几次想抬手撸一撸那矛隼头顶骚包的羽毛,但都被它凶戾残忍的目光给吓得不敢伸手了。
“诶,口水掉下来了,知道的是你想摸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想吃了它呢!”冷临江低低笑了,故意打趣姚杳:“你想摸就摸啊,怕什么。”
“......”姚杳无语。
别逗了,这可是猛禽,在它不同意的时候摸一下,她以后就是个残疾人了!
姚杳骤然笑望着冷临江,清凌凌的杏眸中缭绕着淡淡的云涌,衬得那双眼格外莹莹动人。
冷临江却怕极了,无端的打了个激灵,退出去三步远:“你别这样看着我笑,怪吓人的。”
“少尹大人,卑职不知道怎么摸,不如你摸给卑职看看,学习学习?”姚杳脸上的笑容不减。
冷临江气笑了:“做梦吧你就,你的肉是肉,我的肉也疼着呢!”
韩长暮看到了姚杳艳羡的目光,故作不知,只轻咳了一声:“金指挥使,我让金玉带着矛隼和你们一同进村,用它来传信。”
金忠也是见过矛隼的,只是没有见过通体雪白的,多数都是身上的羽翼带有花斑的那种。
他两眼放光的看着这只矛隼,啧啧赞叹:“司使大人,这只矛隼是你训的?”
韩长暮淡淡道:“是,足有七八年了,断不会出差错,不管我在何地,它都会找到我的。”
金忠更羡慕了,和姚杳一样羡慕的直流口水,连连咋舌:“这样大这样漂亮的矛隼可不多见,司使大人果然是好手段啊。”
韩长暮不置可否的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金忠也没再细问,还是查访村子的事情更为要紧一些,便招呼着羽林军往山下赶去。
金玉自然也带着那只招眼的矛隼一同跟了上去。
姚杳目送那只矛隼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它的身影了,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
“诶,阿杳,你就这么喜欢金玉那个老头子啊,都看的不眨眼了。”冷临江一边打趣姚杳,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姚杳嘁了一声,双眼亮如星辰,清凌凌的望着韩长暮,抿出了一个最真诚,最绚烂的笑容来:“司使大人,这只矛隼你是从哪猎来的?”
“怎么,你也想要一只?”韩长暮深深一笑。
姚杳重重点头:“想要,卑职做梦都想要。”
韩长暮别有意味道:“那这可麻烦了,这只矛隼是我与吐蕃交战时,深入到吐蕃腹地猎来的,全天下怕是也只有这一只了。再说了,”韩长暮饶有兴致的看着姚杳慢慢失落下来,眸底的浅笑更浓了:“再说了,吐蕃离长安城千里迢迢,姚参军怕是没有机会去那里猎鹰了。”
“是这样啊,”姚杳遗憾不已,也知道韩长暮说的是事实。
她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别说是去吐蕃猎鹰,只怕离开长安城都是一种奢望。
她很快收拾好失落的心情,恍若无事道:“卑职再去看看那坑里会不会还有别的发现。”
“......”韩长暮错愕不已,原本以为姚杳会再遗憾失落一会儿,他正好借机许诺她一些事情,谁知道她的情绪竟调整的这样快,让他都没有几乎用矛隼来勾着她了。
这下子,遗憾失落的人换成了韩长暮。
冷临江低低一笑:“久朝,失策了吧?早跟你说了欲擒故纵对她没什么用处,你还不信。”
“......”韩长暮目不斜视:“那就每日带着矛隼在她面前晃三趟,只能看,不能摸。”
冷临江咧了咧嘴:“算你狠!”
姚杳把求之不得的矛隼暂且放到了一边,卖力的在土坑里翻找。
她没机会亲自猎鹰,但可以攒银子买一只幼鹰。
都是鹰,都是吃肉的,没什么差别。
她本是抱着转移念头的打算挖坑的,不曾想却真的在坑里有了新的发现。
“司使大人,少尹大人,你们快来看。”姚杳没有擅动坑里的东西,只是大声急呼。
韩长暮和冷临江赶忙过去查看。
只见一枚玉佩静静的卧在土坑里,一半埋在泥土中,一半露了出来,偶有小虫从玉佩上爬过去。
露出来的那一部分是秋香色的,看起来玉质寻常,但上头雕的图案却不寻常。
正是一只麒麟的尾巴。
冷临江错愕道:“这枚玉佩,我好像在哪见过,怎么这么眼熟?阿杳,你把它挖出来看看。”
姚杳“诶”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清理开玉佩旁边潮湿的泥土,将玉佩捡了起来。
清理掉玉佩上的泥土后,这枚玉佩的模样真正显露了出来。
这枚圆形玉佩呈现出两种颜色,雕刻成麒麟尾的秋香色和雕刻成麒麟头的月白色柔和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的温润,像是一汪月华在掌心中荡漾。
玉佩玉佩上方的同色络子却只剩下了一半,显然是被人用力拽断的。
“这是,十二皇子谢义永的玉佩。”冷临江定睛看了片刻,终于想起了在何处见过此物,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十二皇子的玉佩?”韩长暮神情微变:“云归,你确定没有看错?”
冷临江笃定道:“没有,我绝不会看错的,这络子是谢义永的生母顺妃娘娘亲手打的,当时是皇贵妃娘娘设宴,我就坐在顺妃娘娘的对面,亲眼看着她打好了络子,挂在谢义永的腰上,绝不会有错的。”
这下子姚杳和韩长暮面面相觑了。
皇子的玉佩,和两个村民的尸身埋在一起。
这着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姚杳试探了一句:“难道,这两个人是死于十二皇子之手,死前将这玉佩拽了下来?”
“阿杳慎言!”韩长暮看了下左右,但凡与皇子扯上关系的事情,韩长暮都是谨慎再谨慎的,绝不会随意下结论。
姚杳忙闭紧了嘴。
冷临江倒是百无禁忌:“阿杳说的也不是没可能,但是十二皇子怎么会跟两个村民扯上关系,没仇没怨的,何至于杀人埋尸?总不能是这两个人撞见了十二皇子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杀人灭口了吧?”
“......”韩长暮一阵无语。
他总算知道了姚杳这个口无遮拦的秉性,是谁惯出来的了。
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一脸无语的将玉佩收进袋子里,目光沉寂,波澜不惊看了姚杳一眼:“没有依据之事,不可随意开口。”
“......”姚杳没有说话。
就在此时,一声隼鸣划破长空,洁白如雪的双翼铺展开来,如同云翳,遮天蔽日。
这片云翳在半空中一阵盘旋,双翼扇动间卷起一阵飓风,树冠哗啦作响,劲草低伏不起。
“矛隼回来了。”韩长暮似乎早料到了这个结果,平静的抬起胳膊。
姚杳两眼放光,盯着凶悍的矛隼落在韩长暮的胳膊上,健壮猛禽乖顺的像只娇弱小猫。
她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韩长暮饶有兴致的瞥了姚杳一眼,从矛隼的腿上摘下特制的竹筒,从里头取出一枚细长的纸卷。
他展开来一看,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反手将信笺递给了姚杳。
姚杳和冷临江二人看过,一时错愕不已。
“冰湖,玉华山上还有这么个地方吗?”玉华山这个地方平时很清静,在没有人烟但风景旖旎的地方偷得半日闲,足可以涤荡满身满心的浊气。冷临江很喜欢到玉华山躲清静,几乎每年都会来,有时一年还会来个两三回。
这么多年下来即便他没有走遍玉华山的每一个角落,但也对玉华山格外的熟悉了,他可是从未听说过冰湖这个地方。
总不能是大半年没来,玉华山上凭空多了个湖?
可矛隼带来的信笺上也写的清清楚楚,金忠在村子里也盘查的明明白白。
数月来,村里不断有人在玉华山的冰湖周围发现了神兽白鹿,皇家狩猎封山之前,村里有人结伴前去猎捕白鹿,而前日,有一对陆姓兄妹偷偷溜进了玉华山。
信笺上说的言辞凿凿,不由得他们不信。
姚杳也没听说过冰湖这么个地方,但她上山之前曾在村镇中做过短暂的停留,也听说过这件事,当时并未当真,现下看来,这传言或许另有内情。
而信笺上提及的陆姓兄妹,不论是年纪还是身份,俨然与这两具尸身是一致的。
她思忖道:“信笺上说,玉华山的阴面冰湖上,出现了神兽白鹿,这个传言,卑职之前与汉王殿下在村中躲避时,也曾听到过,卑职当时以为只是世人以讹传讹,但现下细想,即便所言非虚,那这一切也似乎是有人刻意诱导的。”
“不错,看起来的确是有人刻意故弄玄虚,”被人一直牵着鼻子走,这感觉并不算好,韩长暮的心情更是不好,甚至隐隐有一丝被人戏弄的烦躁,揉了两下额角:“不过,有人误导也好,故弄玄虚也罢,如今十二皇子的玉佩和冰湖联系到了一起,内卫司便不能坐视不理。”
冷临江思量道:“总不能是十二皇子带着人去冰湖猎白鹿了吧?”
“不可能,十二皇子才几岁?在猎场里跑一圈倒是有可能,去玉华山的阴面,别说他有没有那个胆子了,他身边的侍卫也不敢让他去冒这个险!万一有了什么不测,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姚杳摇头道。
她曾经去过一次玉华山的阴面,只是在边缘处浅尝辄止,并未深入到阴面腹地中,自然也没有见识到那村民口中所谓的冰湖,但即便是这样,即便她内力深厚,又素来身体强健,但那阴寒的程度已经是她难以承受的了,十二皇子谢义永一向娇生惯养,怎么可能吃的了这个苦头?
韩长暮想起事后得知的宴席上发生的一切,这十二皇子谢义永恐怕不是单纯的稚子之心,不禁沉声道:“有没有胆子是一回事,有没有人挑唆又是另一回事,十二皇子年幼,恐怕经不起别人的几次撺掇。”
说着,他将昨夜谢义永在宴席上的所作所为和言语仔细道来,说的姚杳和冷临江一脸惊愕。
若是谢义永常年被人灌输了争强好胜的念头,此番再有人撺掇挑唆,难保他不会头脑发热,去以身犯险,搏一个头名了。
“那现在,怎么办?”姚杳迟疑道。
一想到有危险的是个皇子,冷临江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这,这要是折了个皇子,这......”他“嘶”了一声,倒抽了一口冷气,一颗心咚咚直跳,几欲冲出腔子。
谢义永若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只怕他们这些人都要受牵连。
他忧心忡忡的望了眼姚杳。
他和韩长暮都各有背景,即便有些牵连,也不会有多大的妨碍。
可他们手下的这些人却是无根漂萍,圣人和谢义永的生母迁怒之下,或许会对他们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可对这些毫无根基之人却绝不会心慈手软。
到那时,只怕罢官夺职都是轻的。
落个流放打板子都算是命大的!
念及此,冷临江急匆匆的开口:“久朝,不行,咱们就在这干等着,现在就去找十二皇子,或许还来得及。”
韩长暮显然也想到了那个极为不妙的结果,脸上阴云密布,思忖道:“我和阿杳去找,你回宫,先,”说到这,他的眸光一闪,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去找何振福,让他悄悄的带人跟上来,莫要惊动旁人,先瞒着,我会在沿途留下标记的。”
“为什么不将此事回禀给圣人?”冷临江不解,脱口问道,说完便后悔了,经了昨夜之事,还有谁能比圣人更加忌惮谢义永和他的生母呢?
若是真有万一,谁来当这个替罪羊最合适呢?
“好,我这就去找何振福,你和阿杳定要多加小心。”冷临江不放心的看了二人一眼,将为狩猎准备的行囊塞给了姚杳:“阿杳,你拿好,以备不时之需。”
姚杳深知玉华山阴面的凶险,更知道韩长暮要她同行,是想要让她挣一份功劳,日后好脱身,这份好意,她却之不恭,自然心甘情愿的领受。
但,再大的功劳也要有命消受才是。
她豪不推辞的将行囊挂在马背上,翻身上马。
韩长暮朝将后援之事尽数托付给了冷临江,郑重其事的朝他行了个礼,翻身上马,和姚杳一起绝尘远去。
冷临江满腹心事的叹了口气,朝与二人相反的方向策马急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