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毫不畏死,前面的灰狼倒地不起后,后面的灰狼又踏着蔓延了满地的鲜血,前仆后继的扑了上来。
包围的圈子越来越小,狼影重重叠叠,一眼看上去密不透风。
要说韩长暮和冷临江的战力,绝对是极为恐怖的存在了,但是终究在数量上差距太过悬殊,二人且战且退,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陷入了狼群的包围。
冷临江满脸是血,一身骚包的天青色滚金丝团花的骑装被血染透了,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他提着长剑,一剑刺穿了龇着獠牙扑上来的灰狼,再举重若轻的一挑,将狼尸重重砸到了狼群中。
血花顺着剑尖四散飞溅,落了他满头满脸,糊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他腾出手抹了一把脸,“呸呸”两声,把溅到嘴里的狼血吐出来,又是恶心又是崩溃:“久朝,我今儿要是被狼撕了,你可记得年年都给我烧一头狼,给我泄愤!”
韩长暮一剑挑开一头灰狼,脸上鲜红一道冷白一道,像是重回了剑南道,又在沙场上征战了一回,一脸匪气的骂骂咧咧道:“别他娘的胡扯!被这点畜生给撕了,你就不怕被对头笑死?”
冷临江经不起激,更怕被人耻笑,抬脚踹飞一只撕咬他的革靴的灰狼,长剑一晃,剑光荡漾,重重往狼首上一刺,顿时血色纷飞:“对,小爷我要是被这点畜生给撕了,那可就成了满长安城的笑柄了。”
韩长暮和冷临江二人策马背靠着背,就像没有感情的杀戮傀儡,不怕死、不觉累,全凭本能的举剑、劈刺。
两个人也的确凶悍,硬是凭借一己之力,硬生生的杀出了满地狼尸,粘稠的鲜血竟然堆积起来了,淹没了马蹄子。
二人胯下的马匹也被染红了,身躯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爪痕。
而比他们更加不畏死的是这些皮糙肉厚的畜生,分明已经满地都是同伴的尸身了,它们的身躯上也滚满了同伴的鲜血,可这些畜生却跟看不见也闻不到一样,一波灰狼倒地不起,另一波变紧跟着撕咬上来。
一波接着一波,没有停歇喘息的功夫。
头狼隐藏在狼群中,绿莹莹的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这一幕,皮毛掩盖下的脸上流露出人一样狰狞的表情,狼眼阴森森的眨了眨。
它突然仰起头,没有张嘴,却从腹中发出诡异的嚎叫。
这声音并不像寻常的狼嚎,反倒像是金属触碰摩擦发出来的声音,铮铮与嘶哑混合着,波澜之中暗藏杀机。
狼群听到这嚎叫声,冲在最前头的狼群突然趴伏在地,而后头一层狼群的利爪在前狼身上重重一蹬,径直往韩长暮和冷临江的头面冲去。
而与此同时,刚刚趴伏在地的狼群也擦着地面蜂拥而至,露出獠牙,去扑咬二人胯下马匹的马蹄。
“卧槽,这狼是成精了吗!”看到这惊悚诡异的一幕,冷临江嘴角微抽,爆了一句姚杳常说的粗口,他虽然不知道这句粗口是什么意思,但姚杳每每说起都是愤恨不已却又痛快不已,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他已经杀红了眼,机械麻木的抬手劈刺,连溅到脸上的狼血都不屑擦拭了。
反正脸都花了,还能再狼狈点吗?
韩长暮目露精光,循着狼嚎之声望过去。
那头狼与其他的灰狼体型大小无异,只是银灰色的皮毛亮光更胜一些,而那双绿莹莹的狼眼也格外的森然。
那头狼似乎察觉到了韩长暮杀意凛然的目光,与韩长暮飞快的对视了一眼,旋即低下狼首,将身形隐匿在了狼群之中。
直如一粒尘埃,落入茫茫荒漠,无处可寻了。
韩长暮双眼微眯,手往背后一抓,弯弓搭箭。
“嗖”的一声,一支冷白羽箭破空而出,将凝碧长空分成了两半。
狼群中突然一阵骚乱,长箭穿透头狼的身躯,以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头狼激射到了远处。
“当啷”一声,长箭带着头狼钉到了远处的山石上。
头狼剧烈的抽搐了两下,扬天凄厉长啸一声,终于低下了头。
此地一瞬间归于诡异的平静。
狼群的攻势有了短暂的停息。
“厉害了久朝。”冷临江大喜过望,啧啧两声,看着眼前的狼群也没那么可怕了,觉得自己总算是死里逃生了。
这群狼显然是很有灵性的畜生,头狼一死,狼群便没了头领,只会是一盘毫无章法的散沙了。
冷临江挽了个剑花,一盘散沙而已,不足为据。
韩长暮的神情却没有那么轻松。
头狼虽然死了,狼群也暂时停下了攻击,但却没有丝毫要退去的意思。
绿莹莹的狼眼中反倒泛起一丝诡异的猩红。
而狼群也似乎比方才狂躁了几分。
“久朝,这头狼都死了,这些畜生怎么,怎么还围着不走?”冷临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心头突突跳个不停。
方才猎杀那些灰狼,已经用光了他的力气,其实他现在手也抖气也喘,根本就是强弩之末了。
若这些狼群真的再次扑上来,那他还是自我了断的好。
好歹还能死的痛快些,少受些罪。
韩长暮抿了抿唇,手往箭筒里一摸,筒中只剩下三支羽箭了。
四周的灰狼数量虽然减少了数十头,但还余下数十头,个个穷凶极恶。
厮杀了这么久,他和冷临江的力气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必须尽早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否则,他们就真的要葬身狼腹了。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山石上突然传来几声长短不一的哨声。
这哨声一响,狼群顿时骚动起来。
原本绿莹莹的狼眼顷刻间染了一层猩红,利爪在地上摩擦,发出暗哑难听的“刺啦”声。
薄薄的灰尘掠地而起,马匹不安的在地上踢踢踏踏。
“云归当心!”韩长暮的余光一扫,只见数头灰狼齐齐腾空而起,往冷临江的后背扑了过去。
但是冷临江已经来不及回防了,数头灰狼也同时冲着他的头面,身躯,和马匹撕咬而来,他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着,用尽了全部的力量砍杀面前的灰狼,无奈的将后背的破绽露了出来。
“咻咻”两声,一支长箭径直穿过了扑到冷临江后背上的灰狼,将数头灰狼穿成了串,钉到远处的树干上。
狼爪只来得及在冷临江的后背轻触了一下,抓破了他的衣裳,在皮肉上留下浅浅的爪痕,血珠子一粒一粒的渗出来。
冷临江死里逃生,背上剧痛袭来,他咬牙忍住,余光扫到一个灰蓝色的身影,他手上长剑不停的劈砍,累的直喘粗气,还不忘虚弱的奚落后头那人:“你个臭丫头,我还以为你只顾着自己逃命,不管小爷我了呢。”
只见漫天尘土里白马青衫飒爽而来,羽箭在她的手上犀利激射,纷纷如雨下。
明媚的阳光泼洒在她的周身,荡漾起一层细细碎碎的淡淡金光,光芒笼罩在她的脸上,脸庞和眉眼莫名的柔情似水起来。
可她的眸色凛冽,杀机必现,跟温婉柔情沾不上半点关系。
韩长暮挑开一头灰狼,恶臭的口涎滴在他的脸上,他顾不得擦,看到一道狼血飞溅到了那白马青衫之上,不禁微微蹙眉,平静的声音中泄露了一丝焦急不安:“阿杳,你怎么折回来了,这太危险,你快走,回去找内卫过来。”
“卑职的黄金还没拿到呢,怎么能走?万一司使大人不认账了可怎么办!”姚杳浑不在意的又一箭射了出去,把要钱不要命的本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韩长暮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这姑娘太坦荡了,总是坦荡的让人把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姚杳无声一笑,袖中激射出两道透明的软丝,游龙一般在狼群中扫过。
白光犀利,所到之处满是绝望的狼嚎声和发闷的割肉声,狼群避之不及,仓皇的闪出一道洒满鲜血的缝隙。
姚杳见状,大喝一声,催马疾驰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谢慎之也赶了过来,初来乍到,便以雷霆之势在狼群中啥开了一条血路。
谢慎之此前一直藏拙,把纨绔子弟的人设立的非常牢固,如今乍一放开了手脚,姚杳总有些不习惯。
总觉得这个人下一刻,就要翻车了。
有了姚杳和谢慎之的合力拼杀,狼群的包围有了松动溃败之势,原本整齐的灰黑色包围圈,变得杂乱无章了起来。
韩长暮和冷临江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总算不用在满地狼尸狼血中,为了一线生机艰难搏命了。
山石上的哨声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尖锐,催促着狼群继续攻击。
韩长暮定定的盯着那块空荡荡的山石,目光凶戾,牙齿轻轻的磨了两下。
“大人,”姚杳和冷临江里应外合,终于将严丝合缝的狼群破开了一道出口,她拉了一把浑身是血的冷临江。
冷临江气息不稳,杵着长剑咻咻喘气:“阿杳,哎哟,我是骑不得马了,你,你带我回去呗。”
姚杳连看都没看冷临江,唇角一牵,似笑非笑一剑戳心:“大人舍得一百金吗?”
“......”一百金,冷临江肯定是有的,但也肯定是舍不得的,无奈的嗤笑一声:“你个见钱忘义的小没良心!”
“有钱能使磨推鬼,更何况是杀狼了。”姚杳无所谓的抹了把脸上的狼血,对冲出来的韩长暮低声道:“大人,这狼群似乎是有人驱动。”
韩长暮目光一闪,抿唇不语。
他当然也发现了这个异常了。
眼下他们几人虽然冲出了狼群的包围,但这一路疾驰,狼群也在身后紧追不舍。
而那空荡荡的山石上,哨声愈发的尖锐急促,灰狼的双眸已经赤红一片了,甚至有血泪迎风流出。
韩长暮神情一凛,赶忙调转了马头。
姚杳似乎猜到了韩长暮要去做什么,衣袖迎风微动,软丝上染了斑斑狼血,银白冷光和灼热猩红不停的闪动,在狼群中以排山倒海之势狂扫。
韩长暮侧目,深深的看了姚杳一眼,旋即绕过哀嚎却没有逃窜的狼群,径直冲向发出哨声的那片山石。
冷临江早就拿不动剑了,瘫在马背上,看着姚杳收割狼命,啧啧舌,在旁边讨人厌的指指点点:“诶,阿杳,你别动刀剑啊,把那头狼吊死,我看它皮光水滑的,一整块皮扒了正好做付手暖。”
姚杳头也不回的啐了一口:“地上那么多死狼,想要自己去扒,我这还留着换银子呢!”
“银子银子银子,你就知道银子,掉钱眼儿里了。”冷临江不屑道,歇息了片刻,他恢复了些体力,跟姚杳斗嘴的间隙里,还有余力取一条偷袭他的狼命。
谢慎之见这两人神情轻松,也知道眼下的情形并不那么凶险了,心里没了那么沉重的负担,便更能放开手脚了。
更令人松一口气的是,前去求援的谢慎之的侍卫,终于带着众多安南郡王府的侍卫和北衙禁军赶了来。
而金玉也带着众多韩府侍卫和内卫司内卫赶了来。
如此一来,狼群便彻底处于了下风。
姚杳看了金忠一眼,指尖微动,软丝转瞬收了回去,缠在了手腕上,旋即神情松懈的朝金忠微点了下头。
金忠撇撇嘴,这么些年了,小七这好吃懒做偷奸耍滑爱财如命胆小如鼠的本性还是一点都没变过。
他权当没有看到姚杳的小动作,抬起手,一声令下,众多禁军比狼群还要的扑上来。
“噗噗噗”的闷响此起彼伏。
姚杳默默无声的退到了禁军之后,既没有掺和猎狼,也没有跟着韩长暮去探查什么,只是骑着马脱离了战局,抱臂相望。
看血雨漫天,数地上的狼皮。
韩长暮胯下的马匹与狼群缠斗了半晌,早已浑身是伤,奔跑的速度实在是差强人意。
韩长暮的足尖在马镫上轻点了一下,索性弃了马匹,飞身而起,如一缕无声无息的风,朝山石飘了过去。
他飘动的速度看似缓慢,实则飞快,只不过是转瞬的功夫,便飞掠到了山石前。
他悄无声息的举剑。
“当啷”一声,山石上金光飞溅,石头上多了一道深邃的刀痕,沿着刀痕弥漫出一圈细碎的蛛网般的裂缝。
可见韩长暮的这一剑劈的有多狠。
他还从没有受过今日这般挫折。
被一群畜生给逼得投鼠忌器!
他焉能不恨!
恨不能把驱动狼群的人大卸八块!
可韩长暮的动作显然慢了一分,他一剑劈在山石上,山石后头并没有半点动静。
他绕过去一看,山石后空无一人,只有一片碧绿的叶片静静的落在地上。
他沉了脸色,心中顿时被一口气给堵住了。
今日可谓挫折连连。
他一拳捶到了山石上。
“轰隆”一声,那块山石应声坍塌,碎成了满地乱石。
冷临江吓了一跳,赶忙冲了过去,望着满地狼藉,瞠目结舌:“久朝,你疯了!”
韩长暮若无其事的收回拳头,神情寻常的淡淡道:“无事,走吧。”
冷临江没有多问什么,“嗯”了一声。
姚杳策马走到近前,审视的目光在韩长暮和冷临江脸上巡弋了一圈儿,目光下移,落在了那一堆乱石上。
一点盎然绿意在灰突突的颜色里格外醒目。
姚杳跳下马,把乱石扒拉开,带上护手,拈起那枚叶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韩长暮原本正要上马,看到姚杳的动作,他停了下来,诧异问道:“怎么了,这叶子,有什么不对吗?”
姚杳心有疑虑:“大人,虽说很多叶子都可以吹出哨声,但是这片叶子是新鲜的龙眼叶。”
“龙眼叶?”韩长暮方才只是粗粗一撇,这叶子和其他能吹响的柳叶、竹叶差别并不大,他并没有多做留意,此时听到这是一片龙眼叶,他也大感意外:“龙眼树在长安城可不多见。”他是头一回上玉华山,对山里的花草树木并不熟悉,转头问冷临江:“玉华山上有龙眼树吗?”
冷临江想了片刻:“虽说没有走遍玉华山,但是我能确定,玉华山里只要是我去过的地方,都没有见过龙眼树。”
韩长暮点了点头:“叶子想要吹响,必须是新鲜的,方才那哨声就是这片龙眼叶发出来的,想来离此地不远,就应该有龙眼树。”
冷临江来了兴致,眼下危机已除,金忠带着禁军们正在收拾狼尸,他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恨的咬牙切齿:“那就四处找找看,看到底是害的小爷差点被狼啃了,小爷我跟他没完!”
姚杳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迟疑道:“大人,这玉华山里到处都有可以吹出哨声的树叶,叶子都很寻常,驱动狼群的人为何不用常见的树叶,反倒要选这种让人一看就怀疑的龙眼叶,莫非驱动狼群的哨声只有龙眼叶才能吹得出来吗?”
韩长暮也知道这片树叶出现的太过恰逢其时,处处都偷着人为的巧合,但他还是不肯轻易放弃任何可能性,思忖道:“现下看来,这狼群的出现似乎不是巧合,既然狼群是有目的的攻击,”他心神一凛,回忆起方才狼群最初攻击的那群人中都有哪些特殊的身份。
回忆了片刻,他发现他唯一认识的,且特殊的,就只有安南郡王世子谢慎之了。
但这么多年圣人都没有对谢慎之赶尽杀绝,现在人多眼杂之时,就更没必要对谢慎之痛下杀手了
至于其他的女眷,在他看来,长得都一样。
他转头问姚杳:“今日被狼群袭击的那些女眷,你可都认识是谁家的?”
“......”姚杳一脸懵然,别说她真认不出来,就算是认识,她也不能说认识啊,认识满京城的女眷这种事,该是冷临江的绝活。
念头一转,姚杳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这事儿司使大人该问少尹大人才是。”
冷临江对上韩长暮探究的目光,兴致勃勃的点头:“阿杳说的没错,这事儿我熟。”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将方才遇上的那些姑娘出自谁家,在家中的排行,祖上跟谁有仇,跟谁亲近,姑娘跟谁交好跟谁吵过架,跟谁订过亲,及至这些姑娘平日里爱穿什么料子颜色的衣裳,爱喝什么茶,爱吃什么点心,爱戴什么花样的首饰,在长安城里都有什么产业,皆说的头头是道。
更有甚者,他竟然连人家姑娘谁私会过未婚夫婿或夫婿之外的小郎君,偷偷逛过小倌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韩长暮的脸色已经不能简单的用精彩二字来形容了,简直堪称五颜六色。
听了冷临江的一席话,韩长暮对他的“博学”又有了新的认识。
难怪他被称为长安城第一公子,原来那张脸都用来干这些了。
更为难的的是,他竟然能将这些细枝末节记得如此清楚,丝毫不乱。
这份本事,寻常人真是可望而不可即。
姚杳佩服的五体投地。
韩长暮听得五味杂陈,听了半晌,一则是没有听到十分有用的内情,二则是是在听不下去了,简直有辱斯文,赶忙打断了冷临江的话头:“还是先四处找找龙眼树吧。”
“......”冷临江无语。
合着他唾沫横飞的废了半天功夫,说的口干舌燥,还被人嫌弃了!
姚杳抿了抿嘴,把幸灾乐祸的笑抿于无形。
几人分散开来,在周围寻找龙眼树。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有了结果。
“嗤”的一声,一簇绚烂红光倏然跃上碧蓝苍穹,在半空中绽开细碎的涟漪,染红了悠悠白云。
马蹄仓促凌乱的踏过荒草,踢踢踏踏的响彻在空寂下来的山间。
“云归,怎么了,是找到龙眼树了吗?”韩长暮的脚力极快,最先赶到冷临江所在的地方。
冷临江点头,指着紧靠着长满藤蔓野草的山壁道:“久朝,你看,那就有一棵。”
嶙峋的山壁上长满了深绿色的苔藓藤蔓,水滴沿着石缝留下来,一滴一滴的落在草丛里。
有水流淌过的地方,石壁微微发黑,暗沉又潮湿。
那棵龙眼树就长在暗沉的石壁色尚算鲜绿。
这个地方没有风,树叶静静的悬挂着,一动不动。
看起来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
韩长暮翻身下马,没有贸然上前,反倒谨慎的往树旁射了一箭。
箭鸣之声归于安静,树叶无声的晃了两下,再没有旁的异常出现了。
姚杳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吃惊的望着那棵看起来有些羸弱的龙眼树,诧异无比:“这,还真有啊。”她顿了顿,凭借前世读过的九年义务教育,对地理好歹有个粗浅的见识,叹了一声:“玉华山的气候和土壤,好像不适合龙眼树的生长,这棵树是怎么长起来的?够顽强的!”
韩长暮快步上前,仔细查看那棵龙眼树。
“这棵树是刚移过来的,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片刻过后,韩长暮抓起一把潮湿的泥土,沉声道。
姚杳和冷临江对视了一眼,纷纷上前。
“这土是新土,”冷临江一眼便看出了不妥,杵着剑往土里挖了挖,只挖了几下,那棵龙眼树便晃动了起来,看起来不那么稳当了,他顿时停了手,将几欲倾倒的树干扶正:“这树根都没扎进土里,这树移过来没几日。”
姚杳疑惑不解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往这移一棵龙眼树,难道就只是为了取叶子驱动狼群?”
韩长暮思忖道:“阿杳,你从此地去方才猎狼之地走上一遭。”
姚杳转瞬便明白了韩长暮的打算,应了声是,扬鞭催马,用最快的速度走了个来回。
也不过是用了一盏茶的功夫。
两个地方显然离的很近。
韩长暮和冷临江已经将龙眼树的附近仔细查过了一遍,并未发现别的异常,唯独那棵龙眼树。
“久朝,这棵树怎么办?”冷临江揪了一片叶子,试了试,发现并非他意料之中的那么容易吹响,丧气的将叶子丢到地上。
姚杳不怀好意的笑道:“要不挖出来,少尹大人扛回府里种着?”
“我种这个?我有病吧?”冷临江瞬间觉得手里的叶子有点烫手,一把扔出去老远。
姚杳笑眯眯的打趣道:“有病正好种这个,药经中有写,龙眼叶发表清热,利湿解毒。”
冷临江听的只撇嘴:“你还不如说龙眼好吃呢。”
姚杳挑眉:“橘生淮南为橘,生于淮北为枳,这从南地移到长安的龙眼树,只怕是香甜满南地,长安结苦瓜。”
“......”冷临江笑出了声,阴恻恻的,恨得咬牙切齿:“那还是留在这结一树苦瓜给那帮畜牲吃吧!”
韩长暮若有所思的看了姚杳一眼,静了片刻,骤然问道:“哪本药经写过龙眼叶的用处?”
“......”姚杳愣住了。
她这是死里逃生,得意忘形,嘴上就没了把门儿的。
果然人不能一夜暴富,容易现出原形。
她支支吾吾的,绞尽脑汁的往下编:“呃,这个,就是,卑职,在掖庭时,看过的。”
说完这话,姚杳心虚的瞥了韩长暮一眼。
他就算是疑心再重,也不能去掖庭里翻书吧!
果然,听了这话,韩长暮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一本正经的开口,可意思却毫不正经的:“这棵树就留在这,说不定结出来的苦瓜能活死人,肉白骨呢。”
“......”姚杳无语望天。
读书人嘲讽起来谁来,果然能把谁的心扎成马蜂窝。
冷临江看了韩长暮一眼,又看了姚杳一眼。
他不是不知道姚杳的身世背景有异。
不过,没入掖庭的罪奴,哪一个不是背景有异的。
这点儿异常无损他与姚杳的情谊,但显然韩长暮不是如此认为的。
冷临江十分清楚,韩长暮与人相交十分谨慎,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也从不轻易放弃任何一个疑点。
要他相信姚杳,他势必要查清姚杳身上的全部疑点,站在他面前的人,势必绝对清白。
冷临江挑眉,拿马鞭捅了捅姚杳的胳膊,笑眯眯的继续扎心:“诶,阿杳,掖庭里不是就教些洗衣做饭煮茶绣花吗,怎么,还教医术啊?”
“......”姚杳无声错了错牙。
这还没完了还!
事实证明,揪着一点疑点就没完没了,才是韩长暮。
他没等到姚杳的自证清白,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的刀扎的不够深,顺着冷临江的话又补了一句:“看来掖庭里的水土甚好,这棵龙眼树移栽过去,或许能结出龙眼来。”
说着,他看了姚杳一眼,见她脸上如同戴了副面具一般,眉眼纹丝不动,没有半点心虚的样子,不由得心火大起,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去,把树挖出来。”
金玉脸色发苦,不敢应声也不敢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