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里的摆设俱全,都是长安城里的大户人家常用之物,但是除了这一铺炕之外,目光所及之处,这些常用之物却并不是常见的风格。
无论是书案胡床的做工雕花,帐幔锦被的配色绣花,亦或是花囊茶具的造型花样,都极为的绮丽而妖娆,既没有南方的清丽婉约,也不见京城的端庄厚重。
倒是,有些异域风情。
姚杳皱了皱眉,低声问了一句:“老冷,你说安南郡王妃是扬州人?”
冷临江不明就里的点了点头:“没错啊,是扬州人,我记得她是十五岁嫁入京城的,算起来已经有二十一年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围,看到姚杳若有所思的神情,皱了皱眉,疑惑不已:“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姚杳思量片刻,犹犹豫豫的,神情中有说不出的怪异:“也不能说是有什么不对劲,只是有点疑惑,照你所说,安南郡王妃是扬州人,嫁入京城二十一年了,若是故土难离,屋里的摆设都是扬州风格也是正常的,若是入乡随俗,屋里的摆设都是长安风格的,也算是情理之中,可你看看,”她抬手随意点了几样:“你看这花囊,座屏,还有这帐幔顶上的绣花,哪有半点像扬州或者长安的,倒是跟龟兹的风格十分相像。”她指着不远处的屏风,双眸微微一缩:“你看,那画里的人吹奏的是筚篥,那正是龟兹国的独创的乐器,后来慢慢传入中原,这几年才兴盛起来的。”
这东厢房的摆设,大致的轮廓都并不出挑,一眼望去除了富贵,看不出别的来,而姚杳所指的那些异常都只存在于细节中,不挑明了说还不觉得,一旦有人点破,冷临江便觉得这屋子里哪哪都是异样。他捻着衣袖,慢腾腾的犹豫道:“或者,安南郡王妃就喜欢这种风格,特意让工匠做的?”
“也有这个可能,”姚杳点头,揉了揉眉心:“这点异常不算什么,也无足轻重,或许是我想多了,安南郡王妃这个人,原本就不能以常人看待,还是先查夏元吉的命案吧。”
冷临江也将此事暂且搁置不提,抿出一抹揶揄的笑:“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孟岁隔,问问他吃亏了没!”
姚杳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与此同时,在正房另一侧的西厢房坐卧不宁的孟岁隔,一连串打了七八个喷嚏,鼻子又酸又涩,揉了半晌才缓过来。
姚杳坐在炕上笑了个过瘾,正要说话,突然间耳廓微动,她瞬间变脸,飞快的往炕上一倒,扯衣襟拆发髻,一番动作做的是行云流水,叫人错愕。
她一边脸色淡薄的径直盯着窗外,一边嘶哑着声音,叫的绝望凄惨:“你走开!走开!别碰我,你这个混账王八蛋!滚滚,滚开,啊!”
冷临江也是个反应机敏之人,只错愕了短短一瞬,便下意识的配合着姚杳的惨叫,“啪”的一声,左手重重的拍在了右手上,那动静像极了甩巴掌的声音,伴随着姚杳越来越惨烈的哭叫,他冷笑斥骂道:“你个小贱人!你以为你是谁,小爷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话音方落,一道人影斜斜落在窗纸上,外头适时响起了叩门声,屋里的耳光声和怒吼声霎时停了:“婢子如玉见过少尹大人,郡王妃说少尹大人来得急,想是还没有用暮食,便在吩咐人花厅整治了席面,请少尹大人移步花厅用饭。”她微顿了一下,隐隐含笑:“郡王妃说了,让孟公子服侍,请少尹大人一定要赏光。”
听到这话,冷临江险些喷了出来,实在想象不出孟岁隔服侍人是什么样子的。
他强忍着笑应了一声,低低问道:“阿杳,你想吃什么?”说完,他顿了一下,转瞬又笑:“算了,你还是什么都别吃了,太胖了,抱你过来这一路,我胳膊都快折了。”
姚杳恨恨的瞪了冷临江一眼,眼波微动,若有所思的望着映在窗纸上的绰约人影,思忖了下,拔下了发间的木簪,拧开簪头,倒了一颗米粒大小的药丸递给冷临江:“服下后半个时辰便昏睡过去,可昏睡一个时辰,你见机行事。”
冷临江了然挑眉,收好药丸,又重重拍了一巴掌,恶声恶气的吼道:“小贱人你等着,等小爷吃饱了再来收拾你!!”
言罢,他一脚将门踹开,脸罩寒霜,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如玉吓了个踉跄,探头探脑的往虚掩着的门缝里看了一眼。
只见那姑娘斜躺在炕上,衣襟被扯开了,散乱的发髻遮住了大半张脸庞,看不出有没有被打的鼻青脸肿,若非她胸口微弱的一起一伏,如玉当真要以为她被冷临江给打死了。
她怜悯的叹了口气,疾步跟上了冷临江。
安南郡王妃平素是个会享受的,吃的用的都要精挑细选,什么时令吃什么穿什么戴什么都有章法,差一点都不行,就算只是用个点心,也能说出八十个花样来,更何况是一顿极要紧的暮食了。
平素的暮食只有安南郡王妃自己用,便摆在了正房,可今日的暮食多了冷临江一起用,她便吩咐设在了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