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郎君一手扶着自家娘子,一手拦着张娣,温言细语的劝道:“好了好了,大家伙儿都是一起做小本生意的,都不容易,就别自己人跟自己人吵了,没得叫人笑话了去,阿娣,”他望着张娣含笑道歉:“阿娣,我家娘子是个炮仗脾气,说话不中听,你别在意,我给你赔个不是。”
那小娘子听到这话,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梗着脖子,眼看着就要从郎君的身后窜出来跳起来骂,那郎君赶忙拉住了小娘子,劝了起来:“好了,好了,都是抬头不见低头间的,你不嫌寒碜啊。”
不劝还好,一劝就更火大了。
小娘子涨红了脸,不停的骂:“我,我,我怎么寒碜了,哦,你现在嫌我寒碜了,你不就是看她年轻貌美的吗,人家年轻,还嫌你老呢,你,还嫌弃我。”
那小娘子说着说着,便捂着嘴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郎君顿时慌了手脚,语无伦次的哄着劝着。
张娣摇头无奈的一笑,偃旗息鼓了,继续收拾小火炉和碗碟。
郎君是个好郎君,就是太不会说话了些,一开口就拱火。
劝了半晌,那夹杂着埋怨和低骂的哭声,渐渐安静了下来。
张娣已经收拾好了摊子,也将地上的污浊物给收拾干净了。
那小娘子红
着眼,扭扭捏捏的走到平板车旁边,扯着衣裳角问:“阿娣,你,这是收摊了?”
张娣是个爽利性子,吵了闹了便过去了,不记仇,她抬头爽朗的笑了:“嗯,收了,剩的这点东西正好晚上和哥哥一起吃。”
小娘子有点不好意思,脸庞泛红,讷讷道:“阿娣,我,我性子急,不会说话,你,你别跟我计较。”说完,她一扭身便跑了。
张娣笑了,牵过毛驴,坐在了板车上,手上的小鞭子轻轻一挥,赶着车往坊门去了,一路上跟摊主们笑着打招呼告辞。
炸馓子的大娘望着走进阳光里的张娣,一条大辫子在身后甩着,辫梢上的红绳鲜艳夺目,她鲜活灵动的气息比阳光还要耀眼几分,大娘不禁叹了口气:“这姑娘真能干,不知以后谁有福气能娶了她。”
张娣的平板车夹杂在来来往往的马车中,格外的刺目,引来了不少人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她混不在意,只轻挥小鞭,赶着驴车往城南的昭国坊去了。
越往南走,马车越少,驴车却渐渐的多了起来,更多的是人拉肩扛。
车轱辘慢悠悠的碾过青砖,有几段暗渠似乎是堵塞了,污水漫了出来,淌了满地,什么烂菜叶子,粪便,破布之类的东西在污水里沉浮。
车轱辘碾过污水,溅起散发着腥臭气味的水花。
张娣与张岩在昭国坊赁了两间房,租金很是便宜,原本二人是打算春闱放榜后便回敦煌的,可后来细细一琢磨,张岩若春闱高中,便可授官了,直接去赴任便是,无需再回敦煌,可若是不中,三年后必定要再考的,长安城中名士大儒云集,留在长安对张岩再考极为有利。
虽说长安居,大不易,但张娣有手艺,又不是个吃白饭的,张岩平日里替人抄抄书也是一份进项,二人节省些也不是过不下去的。
二人这样一商量,便打定了主意,不管春闱结果如何,都要在长安城中长居下来,如此一来,张娣的朝食摊子就变成了小食摊子,供应朝食和午食。
张岩怕张娣辛苦,每日都会在摊子上帮忙,后来临近春闱,张娣便不肯让他再来了,要他留在家中温书,但他每日还是会掐着时辰,在昭国坊的坊门口等着张娣。
一来二去的,这坊里的百姓大多数都认得了这兄妹二人,知道他们俩感情极为深厚。
张娣赶着平板车进了坊门,在门口略作停留,却没有看到张岩的身影,她有些奇怪,也没做多想,挥了下鞭子往家赶去。
路上遇到相熟之人,笑眯眯的问她:“阿娣,今日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你哥哥呢?”
张娣也回了个灿烂的笑脸:“哥哥在家温书呢,过两日就下场了,可不敢耽误他。”
她生的漂亮,不似长安姑娘那般白皙,皮肤虽暗,但却带着阳光般明亮的光彩,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澄澈的恍若溪水流淌。
她性情也开朗,搬进昭国坊没几日,便和四邻都混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