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澄碧的晴空中干净的没有一丝浮云,阳光下的长安城一百零八坊排布如棋盘,层叠起伏的坊墙上,落下点点碎碎密密的金光。
长安城中以东西两市为界,形成了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居住格局,但凡有些钱财本事的人家,都削尖了脑袋想挤进挨着皇城的几个里坊居住。
可那些富贵人家云集的里坊中,地皮寸土寸金,寻常人家既买不到也买不起,即便是赁屋居住也是天价。
下晌的长街上车马如龙,熙熙攘攘的街面上,有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有急匆匆的赶路的,还有呼朋唤友一起闲逛听曲的。
整个长安城中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热闹而富有人情味儿,令人不知不觉的便走入其中,沉溺其中。
崇义坊靠近坊门的坊墙下,七八个小食摊子贴着墙根一字排开,这个时辰没什么人用饭,大多数摊主们都只留了一眼灶眼,灶上的热气稀稀疏疏的飘散开来。
摊主们无事可做,都拿了各自的小杌子,三三两两的坐在阳光底下,嗑着瓜子说着闲话。
张娣坐在小食摊子后头,仰头望天,太阳仍旧明亮高悬,但在不知不觉间往西偏了偏。
她的摊子上已经没剩什么吃食了,一小撮馎饦,两块胡麻饼,就连煮馎饦的羊肉汤,也只剩下了浅浅的一个锅底。
她想了想,这些吃食刚好够她与哥哥的暮食,便开始往平板车上收拾桌椅,准备收摊回家了。
拉车的小毛驴虽然有些瘦小,但养的皮毛油光水滑,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蔫头耷脑的啃着坊墙根儿上的青草,听到张娣收拾桌椅的响声,那毛驴转头看了一眼,焦躁不安的踢了踢被它啃秃了的草。
张娣听到声音,赶忙摸了摸毛驴顺滑的毛,安抚道:“好了好,我这就收拾,回去给你喂草料。”
小毛驴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又踢了两下秃草,很有几分催促之意。
边上的中年摊主见了,笑了起来:“嗨,还真是神了啊,这驴本来呆头呆脑的,怎么到了阿娣的手上,就成了精了呢?”
张娣摊子隔壁是个做肉馒头的小食摊子,摊主很年轻,看起来是个不足二十的小郎君,生了一双巧手,肉馒头捏的又快又好,两手翻飞如花,顷刻间便捏出个十八个褶的肉馒头,圆润饱满,即便是生的,看起来也很有食欲。
小郎君听到中年摊主的话,扑哧一笑:“您若是从屠户手里把它救下来,它到您手里也能成精。”
炸馓子的大娘笑眯眯的点点头,语气中有几分嘲讽:“可不是么,要说阿娣啊,你还真大方呢,一两银子买这么瘦伶伶的一头毛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养到肥了吃肉呢。”
她的生意原本就不太好,一直是在艰难的维持着,后来张娣也来了这里摆摊,她的生意就更不如从前了。
她一直以为是张娣年轻漂亮,而她年老色衰了,不够引小郎君的眼,可后来尝了尝张娣煮
的馎饦,那真真是爽嫩弹口,极有劲道,汤水也浓香醇厚,她很是不服气,这么个年轻的小娘子出来抛头露面的摆摊卖小事,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小毛驴听到大娘的话,竟然怒了,抬起头朝着大娘龇牙咧嘴的怒吼了两声,驴蹄子重重的在地上踢着,扬起一阵灰尘,那平板车被它拉的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哎哟,这驴还要踢人是怎么着啊。”大娘惊呼了一声,趔趄了一下,从小杌子上跌到了地上。
张娣也吓了一跳,赶忙抬手轻轻抚着毛驴的头,趴在它的耳畔不停的低语安抚。
那毛驴的耳朵抖了几下,终于安静了下来。
正在嗑瓜子的小夫妻俩,拍了拍手,一左一右的将大娘扶起来。
那小娘子睇了张娣一眼,有些不满道:“阿娣,不是我说你,你说咱们摆个小食摊子挣口饭吃,偏你要搞头驴来,又脏又臭还踢人,这若是伤着了人,看你赔不赔得起。”
这小夫妻俩的摊子上有各种馅儿的浮元子,生意一向很是红火,自从张娣来了,煮起了羊汤馎饦,那红彤彤的滚烫红油往汤上一浇,那香味儿飘得整条曲巷都能闻得到,顿时抢走了不少浮元子的老客。
毕竟她做的浮元子甜口居多,又是糯米做的,吃多了难免腻口。
生意慢慢的萧条了几分,这小娘子就把怒火撒到了张娣的头上,说话夹枪带棒,时不时的挤兑两句,都是常事。
张娣一向都是忍着,闷声不吭的干自己的事儿,可今日她突然就不想忍着了,叉着腰瞪着眼,嗤的一笑,正要开骂,却被那小夫妻中的郎君给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