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村的夜十分静谧,穿堂的山风带着特着透心的凉,让秦望舒一瞬间又冷静下来。张雪的手被她死死拽着,周边的皮肤已经红出了个印子,滚烫的温度像是在无声地控诉她的罪行。
“抱歉。”她低下头,用额头贴着对方的手。
胸前的十字架落了下来,金属的冷光在摇晃中炫人眼。她犹豫了一瞬,果断取下戴在了张雪脖子上。“这是神父送我礼物,说是主的祝福。”
她不舍地摩挲了一下,银制品保存不易,哪怕她再珍惜也逃不掉岁月的侵蚀。但神父却给了它们这些死物第二次生命。
“你替我暂时保管,它会庇佑你。”秦望舒松了手,把张雪推回屋内。又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她身上,抽出条凳堵在门后,自己坐了上去。“我守夜,你安心睡。”
身后冷硬的木门让秦望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很快又被淡淡的暖意安抚下去。她见张雪愣愣坐着,又道:“有情况我会叫醒你,圣经里没有与狼赛跑的故事,只有方舟。”
张雪脚边是烧得正旺的火盆,身上是秦望舒的风衣,暖烘烘的温度极大地催生了精神上的疲惫,可她却一点也睡不着。
“秦家村有问题。”张雪趴在桌上,动了动手指,湿软的木屑进了指甲缝,像是黑黑的泥垢。“你知道我是在说什么。”
秦望舒没说话,她坐姿端正,像是座雕像。张雪瞄了眼,就因为过远的距离而放弃,但她却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从进秦家村起,闹出的动静并不小,可这里的人都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你觉得这是正常的现象吗?”
意料之中,张雪没得到回应。她继续道:“我可以找理由,或许是他们睡得沉没听见,但我们现在是在秦老爷子家里。同一个屋檐下,有什么事难道他会不知道?”
“他是故意的。”秦望舒开口道。“然后呢?你觉得你现在还能走吗?”
“我们能来秦家村,是报社赔进了人情,从关系上来说是我们求着叶大帅。现在任务没完成,夏波不可能离开,我们怎么回去?”
秦望舒垂下眼,沉默了一秒道:“是像金伊瑾那样,还是侥幸回去了面对报社的责难?”
“可这里闹——”张雪的声音突然拔高,又戛然而止。她没说出那个字,接受科学的她在面对未知的恐惧下,最终还是遵循了她所唾弃的封建迷信。
子不语,怪力乱神。
“我们难道就不回去吗?就在这里,坐以待毙?这和温水里的青蛙有什么区别?”
秦望舒又叹了一口气,她是不喜欢叹气的。她母亲曾在一位高僧那里听说,人活在世就是这一口气,气叹多了自然就没了,这话在秦望舒看来经不起任何推敲,但她极度迷信的母亲却深信不疑。
“你为什么就不愿面对现实?”
她理解张雪的不甘,并感同身受,但凡有其他可能,她也绝不会在这里等着。冷硬的木门被她体温焐热,岁月侵蚀下的间隙,挡不住山里的寒意,让她总觉得冷。
“如果能走,我现在立马拎上行李带你走,可我们走不了。”
她摸了摸后背,是暖的,但手只要一放下,她又会觉得冷。起先她以为是身体传达错误的信息,欺骗了大脑,后来她发现,身体才是诚实的。
秦望舒眼中的秦家村静谧又安逸,若是在白天配上袅袅的炊烟,定是众多名家的世外桃源,但这都是表象。真正的秦家村就像是身体感受到寒意,因为看不见才不会被迷惑。
“我们就是砧板上的肉,任由宰割。如果肉有发言权,你会在意吗?”
不会。只要它还在砧板上,它就肉,谁会在乎一块肉的想法呢?
张雪不是不明白秦望舒说的话,就是太明白才会心怀妄想。她想起了自己在路上和秦望舒说的故事,苦笑一声,故事已经完结没有后续,现实中却有。
狼咬死了跑得最慢的人,丢下她的同伴松了一口,误以为自己能得救,却低估了狼的贪婪。它扭头就追上了正在跑的人,扑上去就是一口——
张雪捂住脸,她此刻才感到深深的无助。她想到了金伊瑾,本可能活下来的金伊瑾被她彻底断了希望。那一刻,金伊瑾又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像她这样无助,还是恨着她?
后知后觉的愧疚几乎要把她淹没,她除了可悲外还觉得一丝荒唐。她和金伊瑾还有秦望舒,都是接受西式教育的新式女性,认为科学破除一切迷信,今天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的认知。
世界上也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她承认,却因为多年的教育怎么也无法真正认同。
或许她可以出去看看?没准是因为眼花呢?
她压下去的念头突然蹿起,犹如燎原的星星之火。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的手已经让她无法正常感知温度,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