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说,就是…”程潜挠了挠头,好一会,
“对,就是分别心。我应该要去掉那个分别心!”
程行之并不打断他,安静地等待他理清思路,组织语言。
“还有优越感。我的意思是,我要提醒自己,要对自己的狭隘保持警惕。看了很多书,受到了很好的教育,它们既是我的地图,也是我的桎梏。地图之外,还有新的大陆,只是那个阶段的我还没发现。”
“所以古人说“尽信书,不如无书”,书是常量,但你自己的思考才是变量。你要以常量为拐杖,用变量去丈量。”
“那就总是要怀疑吗?”
“怀疑是手段,不是目的。”程行之爱怜地摸了摸程潜的头。他的孩子啊,他聪慧又敏锐的儿。这一年,程行之也刚迈入不惑,学术渐进,教有所成;家庭美满,妻美子慧,谁知道后来的后来,他无论何时回忆起今天,都会带着挥散不去的锥心痛楚。
“二年级的时候,班里从台北转了一个男生过来。那时候正在上《日月潭》,几个男生抓着他问你是哪里人,他说我们都是中国人,但,我有我的国,然后他被好一个揍。大概这么一件事。”
“嗯,你举这个例子是为了说明什么呢?”程行之觉得他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程潜兀自继续道,“我那个时候好生气,觉得这是毋庸置疑的啊。台湾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现在我突然明白,一个人的直觉和常识其实并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受到教育的结果。如果我生在那个岛上,我的所思所想还会和今天一样吗?如果他往后十几二十年都在这里娶妻生子、升官发财,那他也还和今天这样想吗?”
他瞥见桌子上放着的的哈耶克的《科学的反革命》和霍金的《时间简史》,指着它对程行之说,
“如果我看完这两本书,我对人类和宇宙的概念也许又会发生变化,然后对其他事物的看法也会发生改变。”
程行之忽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龙龙,一个人先具备了宇宙观,然后是世界观,最后决定了他的人生观。而教育具备时代性,也有局限性,所以我们要看一些超越时代的书籍,接触超越时代的思想,去获得一种更高的“知”。更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思考。个人的思维进程也是螺旋上升的。”
“我在想,思考世界最好的方式应该基于变化,而非不变。要有开放的心态和胸襟,随时准备放弃原来的见解,拥抱新的知识和智慧。”
“是啊,要说世界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
“因为万事万物都不是一个固定的存在,而是一个不断不断的生成。了解到这一点后,在遇到和自己不同的人,不同的思想观念的时候,也许先要把它当作遇到一次看待事物不同角度的机会,而不要去滋生什么高下、贵贱、对错之分。你的思想比起别人并没有什么优越性。”
程行之摸了摸程潜的小脑瓜,仿佛看到尚包裹于色皮之下,那未琢的璞玉。
“龙龙这句话对爸爸也是醍醐灌顶啊。”
“当然,我不是说真的就不存在高下贵贱对错。t弯就是中国的。”程潜狡黠地眨眨眼,“但是情绪的部分先要拿开,理智一点去思考。”
“哎,这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分享。等你长大了,按照这种修炼方法,也许只有爱情才能让你变得盲目,失去对情绪的把控力了,失去“自由意志”。”
“那我才不要爱情,我要情绪稳定,我要自由意志。”
“哈哈哈,那是因为你还不懂,爱是一件很好的事,是一所能够学习到智慧的学校。”
“不要不要,我要上大学,不要上这什么爱情学校。”
“好好。”程行之被他嫌弃的表情逗笑了。也不知道这样的你,将来会爱上什么样的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