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坐在客厅里沉默地望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
那一向挺拔的身影,如今,也有些佝偻了。
她开始给受伤的脚踝抹红花油,忍着痛进行揉捏。脚踝依然有些疼痛,只是她之前的心思一直不在这里。此时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空气里一股子红花油味。一般人闻不惯。但杨冬很喜欢。因为从小她就经常崴脚,而母亲总是一边絮叨着,一边给她用红花油揉捏着。只是母亲可比她自己能下狠手,经常揉得她痛得嗷嗷叫。
她感觉母亲的心比自己坚强多了,也硬多了。
杨冬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
一看是丁仪的电话。
此时却没有心情接,便按了静音让它在一旁响着。
收拾好厨房的叶文洁把手擦了擦,挂好围裙,随口问道:“谁的电话?”
“丁仪的。”杨冬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一边快速收好红花油,准备在母亲过来前结束一切。
可不能让母亲帮忙揉。不然得疼死。
“你脚又扭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叶文洁皱着眉头问道。上个月另一只脚已经扭过一次,这才半个多月,又扭了。
“可能小脑不发达。”杨冬自嘲式笑了起来,这还是跟丁仪学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看起来有多漂亮。平日里清冷干净的面容,此时线条格外柔和,元气满满。
“要我帮你揉吗?”
“不用不用。我揉好了。”杨东急忙穿上袜子,准备早点回屋,突然想起来白天曼费教授邮件里提到申玉菲这个人,声称是她的朋友。
可她下午回忆了半天,自己认识的人里面没有这个女科学家。那有没有可能是母亲的学生呢?
毕竟母亲每一届的学生以前逢年过节会来家坐坐,有时候还会组织大家分工做道菜,在家里吃个节日饭。
“妈,你知道一个叫申玉菲的人吗?听说也是搞物理的。是个……”杨东停顿了下,努力回忆邮件里的信息,“好像是个日籍华裔。”
“申玉菲?很重要吗?让我想想。”叶文洁在杨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手放在腿上,手指微微动着,看起来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和回忆。
对于女儿问这个问题,叶文洁早有准备。从她决定派申玉菲去恩费教授那里之前,她就有了缜密的计划。
叶文洁看起来像是努力地回忆了一番,郑重地对女儿说:“我想了下,可能不认识。她是研究什么的?如果有更详细的信息,我可以拜托小张,就是前年过年前来我家吃饭的山东小伙子,去问问他日本的同事。他在京都大学那边读博士。”
杨冬听了母亲的回答,没有多想。就她看来,不认识很正常,认识才叫意外。
毕竟,茫茫人海要记住一个陌生人多不容易,何况她跟母亲都做过很多次讲座参加过很多学术会议,有同行认识,也不足为奇。其实她就是好奇,随口问问。
“哦。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房了。”
“等等。对了,说到这个。冬冬,下午学院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跟你做下思想工作。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对吧?”
“嗯。”杨冬听到这个身体打了下颤,她很抵触下午那样的谈话和场面,让她无地自容,心中又涌出很多的委屈和不安。
叶文洁心里毫无波澜。曼费教授那边的事情已成定局。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冬冬这边只能尽可能地减少受到的影响。
“冬冬,这不是针对你的,这是组织纪律。你所做的工作,既然已经确定有保密性,就服从组织的安排。恩费教授那边,你以后就尽量不要联系了,避免麻烦。
有些话,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想你这么聪慧,肯定是懂的。”
叶文洁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越来越低,有些哽咽,直到最后微不可闻。
“我知道了。”杨冬脸色苍白,她轻咬了下嘴唇,转身回了房间。她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在她心中,物理是最纯粹的东西,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暧昧不清。
物理就是物理,哲学就是哲学,社会就是社会。物理学里只有规则。她不明白,难道还能把那些肮脏的东西,融入到物理规则中去?那还是真正的物理吗?
不过,她不准备去理会学院和实验室那边的事情了。
他们既然要争那些利益,就让他们去争好了。谁来主持这个项目,谁去打理即将拨来的大笔专项基金,甚至谁未来报告研究结果,获得这份首创的荣光,她都不想去理会。
她只想知道,今天的结果可重复吗?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传统量子物理的彻底颠覆?
她手里拿着手机,浑身无力地走进自己的房间,瞬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小时候在大兴安岭时的那些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