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冬走在回家路上时,差不多六点多,在北方,天已经黑透了。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瘸一拐,步履蹒跚地走在校园的步道上。
周围的一切很熟悉,又很陌生。
冬天的夜晚,水木校园沉寂而宁静。校园里没有太多的人,走在这个清幽的夜景之中,却能感受到一份虚荣的宏伟。
漆黑的夜空中,一颗颗星星散布在满天的苍茫之上。静静地站在校园里,她仿佛听到古老的建筑在百年岁月里淡淡的诉说着它的故事,遍历风云。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对于杨冬来说,有些超负荷了。
路灯其实跟昨天没什么两样,照入眼中,却让杨冬感到眩晕。这种眩晕就像傍晚面对学院张老师找她谈话时的不知所措。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杨冬沉默了半天,说出来这句话。
张院长显然有所准备,苦口婆心的说了更多。大致上就是说,她不应该把实验内容发送给恩费教授。
学术界这样的狗血事件不在少数。一个理论,可能在两个独立的团队分别同时期提出,但因为发表周期等问题,可能存在很短的时间差。就为了争某个理论的首创者地位除了文斗、口水战,甚至还有打官司的。
跟其他领域一样,谁是第一,这关系到方方面面实实在在的荣誉和利益。诺贝尔学奖的颁发都不能避免这样的争议。这世界只会记住第一,没有人关心第二。
甚至可能直接改变基础科学研究以及科学创新方面的竞争格局,可能造成直接的重大损失。
这些话说下来的过程中,张教授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那种复杂而锐利的亮光射出来,刺得她眼睛和嘴巴根本张不开。
张院长一向很和善,本身就是研究人员,中间转了行政岗,双肩挑。因为家庭背景原因,性格中一直保存着着传统知识分子的迂腐和风骨。
他早就了解到杨冬一家三代都是不可多见的优秀物理学者,只是前两代人的命运都比较波折。叶文洁从红岸基地回来继续工作后,拒绝了很多人的追求,一个人把杨冬抚养大。
学校里的女老师本身就少,智慧与美貌并存的更是凤毛麟角。美丽、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又才华横溢的叶文洁,是很多男青年包括他在内的缪斯。
叶文洁讲授的课程,不仅学生全勤,还有隔壁学校的学生慕名而来蹭课;她做的讲座,座无虚席,走廊上都站满了听众;她开始可以招研究生时,名额爆满。她所在办公室的窗外总有“偶然”经过的年轻人,只愿一睹芳华,仰慕一下传说中心无旁骛只有科研的专注。
那个样子的叶文洁是极美的。
他是看着杨冬长大的,他知道杨冬是个什么样的人,在杨冬身上,他看到了叶文洁年轻时候的影子,一样的沉默内向,一样的专注投入。他发自内心地想保护杨冬,希望她专注于科研,不受这些复杂的凡俗事务所干扰。
所以,其实他今天在谈话之前,做了详细周密的考虑,尽量直接地告诉杨冬怎么做,避免给杨冬施加额外的压力。刻意地调整了措辞和语气,显得特别的温和和善意。
然而,杨冬听到这些话,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茫然无措。
她感觉头脑发晕,满脸涨红,脑子里一片空白,想逃走,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样负面的在她看来很侮辱的字眼,竟然出现在她的名字之后。从小到大,她都是个听话的好学生,品学兼优,得到的都是肯定与夸奖,从未面对这样的状况。
本以为只是习以为常的学术交流,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了恐惧而慌张。她想解释,想拒绝却只选择了忍住红了的眼圈,什么都没有说。
后面的事情,她脑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