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杨冬顶着两个很深的黑眼圈,带着点一瘸一拐地去了实验室。
这是她昨晚倔强坚持的代价,快到宿舍的时候踩到个小坑里脚崴了,只是她没有跟一起的刘建国讲,硬挺着装做没事的样子走回宿舍。
实际上脚踝处肿起来了,身边没有药,尝试着冷热水换着敷伤处,痛归痛,依然很快就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
只是断断续续地一直在做噩梦。
梦里总觉得有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直在盯着她,毛骨悚然,充满恶意的死亡凝视。她拼命地奔跑,却始终躲不掉。在筋疲力竭的绝望中醒来,满头大汗,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脖子上,枕头被汗湿了。
又或者梦到被一颗高速飞行的白色金属圆球追着跑,感觉那颗圆球会随时穿过心脏,治她于死地。
又或者梦到高能加速器的巨大金属板突然掉下来,像山一样瞬间就要把她砸成肉泥,而她逃无可逃。
总之,这一晚杨冬睡得很差,做的梦充满了恐怖和焦虑。她安慰自己,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回来之前那空旷的走廊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看着镜子里憔悴的黑眼圈,杨冬突然觉得应该报个化妆班,学下化妆。她对着镜子笑了笑,想象自己化了妆的模样。然而,转眼就忘了这突如其来的心思。
一天的时间只有那么多,她不想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化妆就属于这类无关紧要的事情。
主任王真见到一瘸一拐满脸憔悴的杨冬时大吃一惊。还是疏忽大意了,没有做好保驾护航工作。
可今天实验的级别突然被提高,得到了空前的关注。有领导来视察工作,杨冬作为主角,却突然受了伤,他作为负责人很不好交代,责任很大啊。
半夜接到指示,今天领导专程来视察项目,让做好接待工作。
还有物理学界的著名学者今天也会参加。媒体记者也一起来了,对接相关新闻报道工作。
毕竟这是全球三大高能加速器之一,发展中国家的唯一。从建造标准而言,最初的设计,就在对标超越中国最大的竞争对手:著名的k大学实验室。
毕竟这是三百亿人民币的大项目。
毕竟这是在资金紧缺,管理经验缺乏的条件下建成。
毕竟这是加速器的初次实验,相当于初试锋芒。又关乎国际最前沿、最有希望也最有争议的超弦理论,要求更高,更加严格,也更有挑战性。
得到了空前重视是情理之中的事。
王真立马调度下面的人去把一路的坑给紧急填了。又安排医务室的火速过来帮忙检查,还好并无大碍。
其实这点伤对杨冬来说,算不上什么。她对痛的忍耐度很高。在她看来,主任王真,在这个时候,为了这么点小伤安排医生过来,有点丢了西瓜捡芝麻,影响正事。
想到马上又要应对来一堆领导场面上的事情,如何做到大场合的得体和恰到好处,人情世故的东西太复杂,她不懂,也没想学。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多少有点发怵。
听丁仪说,他之前就因为在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提名后接受一个采访时做了不恰当的发言,成了个民科闲人。
具体说了啥,丁仪从来没有跟杨冬细讲,只轻描淡写地提了句,那些人觉得他太不负责任,哗众取宠,对诺奖毫无尊重。按照他一惯放荡不羁、愤青无敌的意识流,想必不是一般的离谱。
杨冬自觉这样的错误自己肯定不会犯,大不了装木头人,点头微笑就行。
毕竟她不爱讲话。大家对科学家还是都挺宽容的。哪怕是个书呆子木头人,都觉得很正常。伶牙俐齿,情商高的,反而令人刮目相看。
王真似乎看出来杨冬的压力,笑着说,“杨老师,要不要我给你泡杯枸杞茶?养神养颜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