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呢,”另一个道:“都赶了一宿的路了,还要继续赶,真是要了命了!”
“吃粮当兵吃粮当兵,哪有这样使唤人的。”一个愤愤地道。
“嘘·····你们小声点!”一个谨慎地提醒道:“小心上面的人听见。”
刀疤脸不屑地道:“听见又怎地?这么热的天气还叫咱们赶路,还不让人说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们在说什么?”一个当首领的赶过来质问众人。
几个赶紧低下头不再言语,刀疤脸却理直气壮地道:“李头儿,咱们可没有这样的,赶了大半天的路,还不让人休息休息?弟兄们都走累了,实在撑不下去了。”
李头显然也有些牢骚,但又碍于身份,也不好发作,于是劝众人道:“老老实实赶路,先回去再说!”
不过这一劝,不想却让大家更加群情激愤,大家纷纷表示不满,这下李头也有些为难了,只得道:“咱们还是得以大事为重······”
“大事为重?那就是不管我们死活呗?”刀疤脸愤愤地问道:“弟兄们咱们可不能答应啊!”
“就是···就是···”众人群众激愤:“咱们又不是铁打的,哪能这么使唤?当官的也太不把俺们当人了!”
李头恶狠狠地瞪了刀疤脸一眼,对众人道:“兄弟们,弟兄们,大家听我说,你们暂且再忍耐一会儿,我这便去前面对咱们上峰去商量,一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快去!快去!”众人急忙催促道。
李头无奈,只能打马朝前走,追上前面的人。
前面为首的那个一见是李头来了,问道:“怎么回事?你不在后面坐镇,怎么跑到前面来了?”
李头冲为首的那人抱抱拳道:“将军,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歇吧,后面的弟兄有些受不了了······”
军官冷笑一声,不屑地道:“哪里这么多事,叫他们再坚持坚持,估计明天早上就能回青州了。”
“弟兄们实在撑不住了,这样下去,我怕出事······”李头有些害怕,但他又不得不说,只能硬着头皮道。
为首的那人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知道了,告诉他们,回去之后论功行赏,宋将军会好好补偿大家的。”
“这······”李头却没有走,他知道自己这个节度使宋威这个人哪里都好,只有一点就是太爱财,可能是因为人老了的缘故,原本说好要赏赐的话经常就不算数了,去年王敬武率这一队人马来投,没想到宋威却不给发军饷,将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得亏王敬武想到了办法,否则这队人马恐怕不是散了就是哗变了。
为首的那人也知道这话李头并不信,不过话还是要这样的说的:“你不要有为难的情绪,这次大帅是有专门交代的,到时候一定少不了大家的。”
“将军······”李头知道这样回去肯定无法交差,于是继续道:“找个地方喝口茶歇歇脚也是好的······”
“老李,”为首的那人有些不悦地道:“你这样可不行,俗话说:慈不掌兵,义不理财。你可不要惯着他们,越是这样惯着,将来是要惯出毛病来的!”
老李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为首的无奈,只得对老李道:“行行,谁叫你是我的人,平日里也没少孝敬我,安排你去后面压阵,着实辛苦,这样吧我答应你,前面要是有歇脚的地方,咱们就去歇歇。”
“得来,”老李高兴地道:“还是将军向着我。”说罢便兴冲冲的返回去交差。
事情往往是这样,当大家正在抱怨老李得了一纸空文,没有实际用处的时候,前面就真的出现了一座茶摊,一张破旧的幌子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随风一吹,飘飘荡荡,甚是勾人魂魄。
刀疤脸咽了口唾沫,对众人道:“哥儿几个,可就是前面了,看看咱们歇不歇了,要是前面再不歇,可就怨不得咱们说不好听的了。”
众人点点头道:“要是许了咱们再反悔,那就忒不是人了!”大家群情激愤,看着前面的茶摊,口中生出许多唾液来。
刀疤脸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到了跟前,咱们可不能太老实了。”
众人点头称是道:“你放心,要闹咱们一起闹!”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那几个自然也看到了茶摊,为首的那人心中也是一凛,他没有想到,这荒郊野外真的出现了一座茶摊,这实在是太令人生疑了。一边一个小胡子提醒道:“将军,前面有座茶摊······”
为首的那人瞥了小胡子一眼,心中暗骂这着实是个蠢货,只想自己歇歇脚,却不知道自己身上担着多么大的干系,可这句话又说不出口,只能是没好气地道:“知道了!”
小胡子见为首的这个没有停下的意思,便又问道:“将军,咱们歇不歇?你可是答应了老李的。”
“怎么,你那么想歇?”为首的那人怒目而视道:“那你就留在这里别走了!”
“不是···”小胡子嘴巴张的老大,一肚子委屈说不出来,只能看看四周,想寻求同伴的帮助,同伴都将头撇到一边,仿佛是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
同样的一幕也发生在队伍的最后面,眼见着队伍慢慢从茶摊旁走过,大家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更何况这茶飘出阵阵香气,远远闻着像是茉莉花茶,要是能美美喝上一碗,那可真是太解渴、解乏了。
当大家都沉浸在喝茶解渴的幻想中时,队伍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过去,谁都没有抬头,谁都没有说话,就仿佛这座茶摊不存在一样。
刀疤脸可急眼了,他以为大家都在等他率先发难,于是他清清嗓子嚷嚷道:“怎么,这不是茶摊啊,怎的不停下歇脚了?弟兄们都口渴了,要喝茶!弟兄们是不是!”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平日里很是要好的几个弟兄谁都没有抬头,仿佛大家都没有听见,刀疤脸吃惊地看了看众人,众人都躲着他的目光,他知道,他被出卖了。
李头也有些纳闷,怎么队伍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过去了,自己的上峰不是答应自己要停下来休息休息吗?怎的又变卦了?自己可要怎么向弟兄们交代啊。不过他发现,闹事的却只有刀疤脸一个人,并不是大家都闹事。这样一来,他心中便有了计较,驱马来打刀疤脸跟前呵斥道:“嚷什么,有没有点纪律性了?招来贼人怎么办?你担待不成?再要多言老子弄死你!回去之后你的赏钱就别领了!”
等李头离开,众人传来一阵哄笑,不是笑话别人,正是笑话刀疤脸不识时务,一边一个和他要好的笑道:“兄弟息怒也,”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与他们无意,你还不知道当官的?官子两个口,横竖你也将不过他的!”
“不对啊,又不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儿,怎么成了我的不是?刚才不是大家伙儿嚷嚷着要歇着吗,怎么到时候成了我自己闹了?真到了事儿上你们人呢?”刀疤脸没好气地道。
“睡觉你傻!”朋友不屑地道:“大家都是又累又渴,没有一个说的,可偏偏就你逞能,非要仨鼻子眼多出那口气,结果怎么样?赏钱没了吧?”
刀疤脸冷哼一声,不服气地道:“还想领赏钱?咱们的大帅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抠得紧,你们还指望?”
“那你别管,就算是口头上的,我们有,你也没了。”朋友洋洋得意地说着,却没有看见刀疤脸脸上愤恨的表情。
马队继续往前走,刀疤脸一脸抑郁,别人说说笑笑都不理他,他也实在不想搭理他们,于是一个人坠在最后,浑浑噩噩地跟着队伍朝前走。
走到中午的时候,已经来到了青州地界,队伍也总算是停了下来,这是山前的一块空地,一间草庐,几张破旧的桌凳,这便是茶摊的全部家当,不过能有片阴凉地歇歇脚,那也就知足了。
为首的那个人并没有因为到了青州地界而掉以轻心,他将两个看着老实巴交的卖茶人赶了出去,让他们在一边等着,从水井里打出水来,又凉又爽,再一尝,甘甜可口,于是大家也顾不得是生水了,直接从井里打出来直接饮用,大家都轮流喝了一些。
边上一个小头目想要制止大家,为首的那人却摆摆手道:“让他们喝吧,直接从井里打出来的水不用担心别人下了药,反而更安全些,由他们喝吧,你们也去取一些来,咱们也喝几口凉快凉快,然后赶紧上路。”几个小头目纷纷领命而去,有的负责警备,有的负责安排人去喝水,各忙各的。
灌下几口冰凉的井水,大家才觉得心气舒畅了,躲在阴凉里有说有笑,只有刀疤脸一个人闷闷不乐,别人递给他井水也不喝,只是躲在一边生闷气,听别人笑得越欢,他越是来气,于是自己便起身去后面,一个笑着问他:“哟老弟,这是要去哪儿啊?难不成是去偷偷喝水?”
众人一阵哄笑,刀疤脸恶狠狠地瞪了大家一眼,头也不回地朝茅草屋后面走去。茅草屋后面是一口井,大家从这里打了水的,看着阴凉的井井口泛着凉气,他咽了一口唾沫,很想去喝一口,可又碍于面子,着实不好意思去喝,只能是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找个墙角靠着休息。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自己竟在这里睡了一段时间,自己也不知道这段时间的长短。他猛地从地上坐起来,心想:“坏了,他们恐怕早就已经走了,要是赶不上他们,再给我个逃兵的处分如何是好?”想到这里,他脑门子上的汗马上就流了下来,他急急忙忙往外走,看到外面的情景时,不禁大惊失色。
眼前这帮人他并不认识,他们竟然在驱赶那批战马,而自己的同伴们则是横七竖八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这帮人究竟使了什么手段。他的第一反应是:活该!他也为自己这想法感到不可思议,转念一想他们如何对自己,便也就释然了。他躲在墙角偷听他们的谈话,只见一个白胖子对一个瘦消的人道:“哈哈,怎么样老弟,哥哥我这计谋不错吧。”
瘦消的白了白胖子一眼,冷哼一声道:“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别看相貌堂堂,怎么就只会这些卑鄙无耻的手段呢?”
“嘿嘿,”白胖子也不恼,嘿嘿一笑道:“这话倒不像是你说的,就算是无耻手段,可也经过了好一番设计,自从接到你的消息,这样的茶摊我准备了六个,他们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啊。”
“他们若是不停怎么办?你准备的茶摊不就白费了?”瘦消的问道。
“哪儿会,”白胖子不怀好意的一笑道:“被人盯上了,那还能跑得了?不进茶摊总要歇脚,只要在有水源的地方准备好就行了。”
瘦消的笑了笑道:“更何况是被你盯上!”
白胖子也一笑,继续问道:“老弟,我看这批马不错,咱们卖给谁?”
瘦消的冷笑一声道:“王家偷梁换柱,想要嫁祸给郑家,咱们偏偏不让他们这个阴谋得逞,”
“嘘······”白胖的急忙制止住瘦消的道:“小心隔墙有耳,咱们赶紧撤。”瘦消的点点头,白胖的对远处嚷道:“都快点,趁他们没醒咱们赶紧撤,这些马王家、郑家也别想要,咱们找个地方一买,整几个钱花花······”
当萧祜见到青衣青年的时候,两人都是大吃一惊,萧祜少有的郑重其事地朝他拱拱手,青衣青年也是急忙还礼,郑凝岫跑过来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青衣青年搔搔头道:“我带人回去,便寻不见了你和曹叔叔,心中万分焦急,这才顺着大路往下追,还好你们没事······”
郑凝岫打断他的话道:“你就是不关心我!”
青衣青年百口莫辩,又怕萧祜他们笑他,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曹全晸急忙上前解围道:“小姐啊,你也不要怪公子,他也不知道人家有埋伏不是?好在大家都平安无事,马匹也追回来了。”
青衣青年总算找了个台阶下,急忙道:“是啊,多亏了萧公子你们仗义援手,改日我们必定重谢,事不宜迟,曹叔叔,带着人马咱们回去吧······”
“等一等,”王允恭拦住众人道:“这批马你们不能带走。”
“怎么?”青衣青年瞪了他一眼,郑凝岫也瞥了他一眼道:“切,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王允恭缓缓地道:“三百匹马虽然不是小数目,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这是王家嫁祸给你们罪证,你们若是私自眯了,这罪名就算是坐实了,那可就真和魏博镇结下仇怨了。”
“难道我们会怕他们?”郑凝岫不屑地道。
不过,青衣青年倒是听了进去,微微点点头道:“不错,这批马咱们郑家不能要,那就交给你们处置了。”
王允恭继续道:“眼下祸事已近,倒不如谋长远,对一些事情早作打算,以你们的势力提前布局,相信不是什么难事,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吧。”
“哦?”青衣青年略带欣赏地问:“以你之见,倒要怎么布局?”
王允恭本不想说,可又觉得毕竟和郑凝岫有这段经历,也不希望她家族如自家一样,于是缓缓地道:“从目前状况看,王家马上就要有所动作了,这批马是运往淄青平卢镇,那么这里肯定是要有人盯着,至于另一个嘛,那就是釜底抽薪了。”
青衣青年点点头,朝萧祜、王允恭众人拱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各位,咱们后会有期了。”
说罢跨上马匹,一拉缰绳,马发出一声嘶鸣,四蹄腾空超前奔去,郑凝岫和曹全晸也都翻身上马,郑凝岫目光看着王允恭,目光中满是情谊,王允恭看了一眼,便开始躲避,将目光转向别处,怯怯地道:“你要好好保重。”
郑凝岫郑重地点点头道:“嗯,你也是,有空了要到荥阳去找我啊。”
王允恭点点头却没在说话。
郑凝岫轻抽坐骑,马儿仿佛离弦之箭,一跃便已经出去很远一段······
良久,萧祜在王允恭肩膀上一拍,笑道:“我看你小子平时不是伶牙俐齿嘛,怎么在女孩子面前说不出话来了。”
王允恭瞪了他一眼,也不再纠缠,而是问道:“诚哥,这批马在咱们手上,你得想个办法处理掉啊。”
“好事你不想着我,这样棘手的事情倒找到我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萧祜一脸的无辜。
“那咱们到底怎么做?”王允恭不理会萧祜发牢骚,直接问道:“上策嘛,是送回魏博,将事情原委道明,祸水自然引向了太原,不过呢,这里面有个问题,谁去说,怎么说,这都需要考虑,况且咱们和王家也没有多大的牵扯,到底要不要这么做,我也拿不定主意。”
“还有吗?”王允恭问道。
萧祜微微一笑道:“中策嘛,就是将这批马当做见面礼,送给一个藩镇,在乱世之中结交下一个强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允恭点点头不置可否。
“下策嘛,就是咱们把这批战马眯了,神不知鬼不觉,将来留做他用······”
“你已经在布局这下策了吧,”王允恭斜眼看着萧祜道:“否则你那番话,也不会故意说给那个醒着的人听了······”
“嘿嘿,”萧祜笑道:“还是被你发现了,惕若啊······”萧祜郑重其事地道:“乱世将至,你要怎么走?”
王允恭放眼望去,天高云淡,风和日丽,好一派春意盎然景象,于是笑了笑道:“哈哈,天大、地大、人大,何愁不会有一番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