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赵管家心细,低头察看间分辨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线,那人似费尽全力找地方掩藏起来,掐指一算也爬不了多远,果然,在塘边大树背后,斜倚着一个虚弱身影。
他原先紧闭养神的双目圆睁,犹如山林凶兽一般灵敏,即使伤成这样奄奄一息,周遭仍挥之不去阴鸷气息。宋浔与聂韫礼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联想到另外一个人,再分辨他残破的衣衫,显然并不是农家粗布麻衣,而是赭红丝线勾勒出半枚鹤翅的黑衣装束。
“你是何人,为何向这位姑娘求救,池中死尸又是何人?”赵管家连珠价抛出多个疑问,背后却摆手示意家丁们悄悄绕道过去制住此人,防他暴起伤人。
说也奇怪,那人不久前还嗓音嘶哑发不出声,此时却口齿清晰了不少:“哼,你们早就看出我是驭鹤所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气息虽弱却也蕴含着一股不服输的轴劲在,倒让聂韫礼心生惋惜,这般硬气之人本不该为鹤监效力。
“杀你还不容易,嚣张得很嘛!”赵管家脸色铁青便要家丁一涌而上杀他个措手不及,不曾想被身旁的聂韫礼扯住衣袖,才明白小侯爷要他权作忍耐,从此人身上套出更多话来。
聂韫礼温声道:“你我素日无仇,替鹤监卖命如斯却沦为弃子,聪明人该为自己重新谋算了,不是吗?”
“小侯爷倒也不必激我,既已显身,鹤监不会饶恕,灭口是迟早的事,小的存了死意,但求一件事后便当面自尽!”那人捂着胸口,想必是内伤发作难以痊愈,还死命撑着一口气相求。
众人被这番话决绝之意震到,又讶异不肯低头的暗卫最终所求何事,他初始是否寄希望于宋浔或其他百姓搭救,随着侯府中人后脚赶来便绝了念想?
聂韫礼叹息数声,也不继续看他,望天道:“所求何事?”
那人见小侯爷松了口,不知不觉卸下防备,颤声道:“荷塘中惨死的是我兄长祁文,我叫祁武,但求小侯爷捞他上来,将我兄弟二人合葬一处,若能不计前嫌,小的来生当牛做马全力回报!”他竟跪下来重重磕头,不免牵动内息又吐了几大口泛黑的污血,触目惊心甚是悲凉。
“好,我答应你,定会好生安葬你们祁氏兄弟!”聂韫礼郑重道,不料话音未落祁武闭目含笑,将刀一横准备自戕。
利器破空之声倏响,一枚袖箭打在偏离祁武握住刀柄之手几寸处,他愣了愣不由住手,只见聂韫礼身后转出一人,袖箭竟是此人未用机括徒手掷出。
祁武自然认得袖箭本是鹤监的贴身暗器,正是那夜丘效岳偷袭聂韫礼那几枚之一。他眼神一痛,惭愧地朝那人拜了一拜道:“翟统领手下留情,没齿难忘!”
翟季毫不在意撇撇嘴,喃喃道:“没力气,打歪了!”也不在意祁武作何感想,仅向聂韫礼拱手作礼,安安静静又退回他身后。
家丁们七手八脚将荷塘中的祁文尸体打捞上来,祁武跪地痛哭不止,兄弟手足之情深厚可见一斑,一时间众人不知该憎恶他还是怜悯他,不得不将他带回医馆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