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宋岩年留意到昔日将军双鬓微染霜色,才恍惚意识到韶华不再,光阴似流水无情,作揖问候道:“侯爷近来可好?”
“你来看礼儿么,可否有法子救他?”还是一如既往单刀直入,宋岩年不免苦笑摇头。不到绝境不会甘心,为人父母哪里舍得骨肉受病厄之劫。
聂靖渊强忍颓意,肃容道:“本侯不懂医术,却信普天之下再无比你更关心礼儿的大夫,此去滇南想必不易,今后遇到难事直言无妨。”
宋岩年深深谢过,表示自会竭尽全力。此去滇南,回想起来,确非易事。
他在滇南没能找到故人,她消失了踪影,尹氏一族也如同人间蒸发没了痕迹。说是为了查证,更多是求助,柳针补缀术也好,麻沸散刳术也罢,天下再无第二人能传授。倘若很多年前不是为了容栩公主回到京师,他会就此扎根研习,不再过问世事。
苍藜在滇南也绝非珍稀药材,当地百姓常熬制成汁液涂在身上祛湿驱虫,药农则高价倒卖给外地商贾。
要想尽快弄明白几种滇药的属性,却不知何处寻问,他只得熬汤煎药亲试。至于杜鹃啼血,当地就没产过此物,是什么人费尽心机收罗异药要折磨一个少年。
缚魂症无从下手,宋岩年不由心焦,似乎老天嘲笑他枉为医者。一连数月,他踏遍滇南十六乡,便是想寻一个活生生的病患亦不得,即使偶有几例也被当作癔症胡乱医治一番,甚至任由病患自生自灭。
幸而遇到一位老药农心疼得了此症的孙女儿,穷己之力苦心孤诣找遍了经方,大致摸索出些稳住发病的法子,便是用上了茯苓。
说来也怪,茯苓祛湿原与阴虚火旺者最不相宜,凡除湿之品皆伤津液,单味服用更是不宜。
万物相生相克自有它的道理,这是宋岩年从医多年的感悟,端看开方何种份量何种搭配,药效强弱对症与否很快见分晓。譬如茯苓搭配怀山药,可先祛湿再滋阴,大大减轻苍藜的药性,化去淤积的沉水香。
他之前给小侯爷的方子里,另外几味药材替代了怀山药的食膳功效。
至于有人会不会在药材上另动手脚,他估摸着光明正大下毒可能较小,宫中常用隐晦手法是浸药材,譬如之前没凑齐的那味啼血该是上选,太医院那段岁月他见过朱墙内的腌臜事诡人心。
他怕宋浔应付不来,急急飞鸽传书过去,遥遥祈祷那少年有福报,浔儿有慧根,一切皆来得及补救。
多盘桓了数日,故人线索断净,眼见毫无进展,他抱憾踏上了回棠城的路。
“师父!”宋浔欢快得像只鸟儿飞奔过去,拉着他衣袖不住晃动,“我要学柳针术!”
刚进医馆,宋岩年就被徒儿缠住,不由皱眉道:“浔儿,没大没小的,还乱翻为师匣子里的东西。”
宋浔撇撇嘴,心想等你回来,小侯爷早就没命了,还不是亏得我机智。
“这几月辛苦你啦,照顾小侯爷不容易,总算平日没白教你。”他抚了抚少女的头,嘴角有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宋浔得寸进尺,央求道:“不如师父你全教了我吧,浔儿一定好好学用心学,将来做个好大夫。”
宋岩年不禁莞尔:“哟,士别一日当刮目相看,小丫头片子居然一心向学了,啧啧啧。”
少女鼓着个小脸,气呼呼的样子甚是可爱,恍惚间他像是看到了当年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