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时,池铭孤身一人,轻轻捧起一抔黄土,似怕惊扰了她在地下安眠。
许久,他在心中默念道:
“玉粟,对不住了,我不想你永生深陷于仇恨,最后那碗药里我加了蓟术,好让你淡忘此生伤痕,换一个来世安稳。”
世人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劫劫相缠岂偶然,一切法皆是依因果之理,生成或灭坏。
故人不在,往事已矣。
十六年后。
司渊二十二年春,草长莺飞的时节。
棠城郊外有家医馆,孤女宋浔自打记事起便跟着师父宋岩年在此度日。
往来看病的乡邻不算太多,他们也很尊敬师父,都说宋大夫为人谦和,开的药方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
而在宋浔眼里,师父不苟言笑枯燥之极,常年不是翻医书古籍就是收各类药材,也没个别的爱好。
师父尚未成家,这些年含辛茹苦抚养她长大,教她学些粗浅的医学通识,学会辨认几种药材,除此之外并没有拘束她。
山野烂漫,民风淳朴,她倒是过得自得其乐自由自在,唯一不足便是没有同龄玩伴。
这一日清晨,宋浔不明白师父为何如此暴躁,不仅把药柜翻得一塌糊涂,还差点把煎药罐掀翻了。
“浔儿,你把川芎放哪儿了,就差这味了!”宋岩年一脸铁青问道。
“昨天齐叔很晚送来的,我记得就放最底下柜子里了呀。”
她在底下柜子找了半天,才发现不小心和其他药材混一起了,完了,这下要挨骂了,她讪讪缩回了手,准备垂着头听训。
“欸,你做事上点心!这些药材运来不易,还指望多救几个人。”宋岩年摇了摇头就转身去盯着煎药罐了。
师父一向严肃古板,却很少当面训斥她,显是另有何事惹得他心躁难安了。
晌午,她听到院外有马车徐徐驶过车轮微响的声音,奔出门外想看看究竟,马车似乎朝着不远处的易安别院去了。
奇怪,那别院平日冷冷清清的并没有什么人住,跟空宅所差无几,新住进来的可是谁。
易安别院是奉朔侯府的。
宋浔曾听师父说起,奉朔侯聂靖渊军功赫赫,镇守北疆数年未有外族入侵,声望之盛莫有比肩,百姓交口称赞。
可他班师回朝后却没有请功受赏,只求圣上许他去离京师不远的棠城当个安逸侯爷,全心照顾缠绵病榻的妻子容栩公主,当今圣上的长姐。
天下男子既有壮志雄心,少有不为名利折腰的,何况已封侯拜相,奉朔侯该是个深情的人。
“师父,容栩公主是个怎样的人?”宋浔不免好奇。
宋岩年眼神一滞,嘴角似带苦涩,缓缓道:“她……自然是个极好的人,可惜……早早去世了。”
见他不愿多说,宋浔也不好追问。
“浔儿,后山药田有阵子没去打理了,为师有事在身走不开,不如你替我去一趟罢。”
“好,师父我这就去!”宋浔最爱去后山玩耍,打理药田于她而言也没什么难的,当下满口应承。
谁知行至半路天降瓢泼大雨,她急中生智找了个山洞躲雨。
山洞低矮逼仄,乌漆墨黑的,透着一股子潮气。
蹲久了腿麻,宋浔刚想活动下身子,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嘶……蠢丫头踩到小爷了。”
侧头一瞥,黑暗中有一双灰绿萤黄的异色瞳,正神情倨傲地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