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国,司渊六年秋。
子时,惊鸿殿中,宫烛彤彤明似昼。
一名紫衫侍女伏在地上微微喘息,挣扎着正想起身,却被身着华贵宫装的女子无情冷嘲:“玉粟,本宫劝你少费点力气,还怕缚魂症不够烈么。”
侍女艰难仰起头,只见她两行血泪蜿蜒而下,令光洁如玉的脸颊霎时变得触目惊心。
她强忍痛楚咬紧牙关,一字一句道:“刘淑妃,你害死我无辜孩儿,哪怕做厉鬼也誓报此仇!”
“哎,认命吧,”淑妃漫不经心拨了拨护甲,“管你是人是鬼,一样斗不过本宫!”
夜凉如水,新月皎皎,阒无一人,玉粟跌跌撞撞往宫门方向挪去。
玉已的脸倏然浮现在她眼前,“娘,他们剥我皮,好疼好疼……”
玉粟闻言心如刀绞,头痛欲裂,浑身炙烫像在炭火上烤,每一步艰难如踏钉板之上。
朱墙内谁人间清醒,夺嫡之争祭出多少亡魂,玉粟是不幸被卷入其中的那个。
她本是李静妃养大的狸猫,极通人性,天真烂漫,与主子朝夕相伴,倒也其乐融融。
静妃最不喜勾心斗角,整日蜷在毓粹宫饲花弄草,养鱼逗猫。
饶是这般佛心,刘淑妃依然视静妃为宿敌。
生怕她早一步诞下皇子争宠,竟使出了狸猫换太子这阴招。
猛一见如此不祥怪胎,圣上自是震怒万分,褫夺封号,罚静妃出宫去守皇陵。
玉已尸体则被宫人们挫骨扬灰,无迹可寻。
蒙受不白之冤,静妃在途中含恨抱病,弥留之际她抱着玉粟哀哀痛哭了整夜。
物伤其类也好,惺惺相惜也罢,她们不免同仇敌忾,达成了一个离奇允诺。
原来,狸猫一族若取活人剩余阳寿,即可幻化人形,世称猫魈。
“我玉粟对天起誓,替静妃和我儿报仇,至死方休!”
她化作宫中侍女,宫闱苦苦缠斗,三年间耗尽了全副心力。
奈何功亏一篑,反而惨遭淑妃毒手,莫名患上了一种叫缚魂症的异疾。
缚魂症,神志如受业火之苦,易陷于幻境难以自拔,直至身心俱损灰飞烟灭才休止。
无需对方来灭口,双目淌出无数血泪,预示着她已一脚踏入鬼门关。
还没到宫门口,玉粟被侍卫拦住了,她犹如疯魔了一般企图冲过去,却被一个人紧紧抱住。
血泪模糊了视线,影影绰绰中,她分辨出是太医池铭满含疼惜的眼眸。
相识于微时,三年前池铭仅是一名不起眼的太医院学徒,替玉粟疗愈过腿伤,分文不取。
他心疼这个一意孤行要复仇的姑娘,她实非以心计见长,与淑妃相较甚远,然亦知丧子之痛旁人难以劝慰,唯有倾力相助。
“玉粟,我知你心有不甘,事已至此,先养好病再说。”他柔声劝慰道。
“池太医,我好恨……”她精疲力竭渐渐失了力气,任由池铭打横抱去太医院。
三日后,玉粟殁。
饶是池铭医术再高,也解不了这缚魂症,眼睁睁见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哪怕做厉鬼也誓报此仇!”她的遗言怨气之重,竟聚成戾气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