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跟分家产一样,老祖宗留给你了一大堆家产,别人要抢,那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如果你自己高风亮节,不想要了,那倒是不是不可以。
当然,宗室问题没这么简单,但是,由宗亲自己提出来,难度的确会小很多。
要知道,要真是按照祖制,那么藩王还可插手地方政务,甚至塞王还可干预军政,可如今呢?这些权力如何失掉的?
答案当然是,诸王‘自愿’放弃的。
反正,肯定不是被太宗皇帝明里暗里逼迫的……
事实上,这恐怕也正是天子找他过来的目的。
这个大宗正,可不好当哟!
“如此也好,刚好如今各家宗室,都有子弟在京读书,叔祖回到宗学之后,可以命他们去一封家信,询问此事,毕竟这是宗务,叔祖操持便是。”
改革向来不是一蹴而就的,虽然朱祁钰心里着急,但是,饭也得一口一口吃,步子迈得太大,很容易鸡飞蛋打。
所以,虽然方向已经定下,甚至具体的措施,朱祁钰已经大致有数,但是,真的动起来,他还是比较谨慎的。
这一点,也让朱徽煣放心了不少。
他最担心的就是,天子心浮气躁,强压着他要推行这些措施。
如此一来,若是诸王的逆反心理太强,闹出事端来,最终承受压力的,还是他这个大宗正。
别看如今诸王好似势弱,但是闹腾起来,可也不是好相与的。
朱徽煣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帮人成事未必行,但是闹事可是个顶个的,有些胆子大的,便是天子的圣旨,也未必就真的放在眼中。
就如伊王,要不是天子数次降旨,直接将他叫来了京师,真的想让他低头,只怕也是难比登天。
所以,宗藩改革,如果真的要做,也要徐徐图之,用家信的方式吹一吹风,探探情况,倒是个好法子。
一念至此,朱徽煣忽然明白过来,当初天子刚登基没多久,就不顾诸王的反对,设立了宗学,难道说,就是在准备今天?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朱徽煣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当初天子登基,乃是临危受命,大战方息,太上皇还在迤北虏廷,朝中百废待兴,政务千头万绪的,天子能够理清楚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考虑这么长远的事。
不过,这是朱徽煣自己的想法,如果叫胡濙知道他的这个想法,只怕会觉得,这位岷王爷太天真了。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天子往日表现平平,能够应付庞大的政务,便已经是难能可贵。
但是事实证明……不提也罢!
想起来近两年的一桩桩一件件,胡老大人都觉得,实在是如在梦中。
当然,这个时候,他也没空想这个了。
因为在摆平了岷王之后,天子顺理成章的,将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道。
“宗室共议是一条路,但是,宗务礼部亦有执掌,请封请婚,仪制诸事,都需礼部参与,这奏疏既是大宗伯所上,那么对其中的诸多措施,大宗伯想必都是赞成的,不过,到底该如何推行,倒是得细细斟酌一番。”
得,还是躲不过去!
胡老大人苦笑一声,他就知道,这最难的一关,还是得他来过。
“他的”这份奏疏当中,提出了九条建议。
刚刚岷王拦下来的,只是其中相对比较容易的四条。
毕竟,无论是重宗学,设科选,还是制拜扫,革冗职,针对的都是低阶宗室,而且一定程度上来说,是解决了一部分问题的。
大明的宗室发展到现在,虽然不明显,但是低阶宗室的确还是遇到了很多问题的。
如果说朝廷有这个意愿,放开四民之业的限制,相信他们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愿意支持的。
但是,后面的这几条,就纯纯的是要得罪人了!
所谓严保勘,慎婚姻,说人话就是加强对于宗室身份的审核。
大明的宗室,最喜欢干的事就是生孩子。
没办法,别的基本也干不了啥,但是,正经的王妃,侧妃,都是需要朝廷册封的,礼制繁复,而是需要家世清白,伦序相应,像是出身贱籍,或者说,伦序服属有碍的,压根不可能通过朝廷的审核。
所以大多数的藩王,就干脆先斩后奏,朝廷的册封爱给不给,反正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天家血脉,总不能不认。
如此一来,孩子上了宗谱,那母亲自然也要有个名分,就这么着,绕过朝廷的册封,娶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妾,向朝廷请了一个又一个的诰命。
严保勘,慎婚姻,具体来说,就是加强对于藩王宗室的婚姻管理,凡是家世,伦序不符合标准的女子,一律禁止请封,不得娶纳,私自娶纳的,一律改正另选。
对于未经朝廷册封的擅婚女子所生的子女,只许请名上宗谱,但是不许请封,不会给予爵位,不论是藩王子女,还是郡王子女,每年统一只给最低额度的禄米五十石,郡王以下擅婚子女,不给禄米。
至于立忧制,严刑罚,就更是严苛。
严刑罚容易理解,就是加强对于宗室犯法的管理,像是伊王,广通王,阳宗王这些在地方上嚣张跋扈的亲王,郡王,虽律法不能直接惩治,但是,如若天子亲鞠属实的,要依制从严从重给予包括但不限于降发高墙的惩罚。
而立忧制,指的是服丧期间的仪制,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仪制当中,涉及到了继承制度的完善,诸如亲王,郡王五十岁以上无嫡子,方可改立庶子为世子,再比如宗室有弄虚作假,欺瞒朝廷,伪造请封的,要给予撤除爵位的惩罚。
这几条,基本上就是完全从朝廷的角度出发,严格限制藩王的权力,对朝廷有好处,但是对藩王来说,却是大大的坏事。
可想而知,一旦亮出来,必然会引起藩王的极大反对。
但是,这件事,要是由岷王来提,的确也不太合适,太容易暴露这位身在那啥心那啥的立场。
所以,这倒霉事,自然就只能落在文臣的头上。
而作为负责礼制的礼部,肯定是躲不过去的。
哀叹一声,胡老大人抱着晚节不保的悲壮心情,到最后还是上前,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所涉非小,仪制一道,固然是礼部所掌,然则其中涉及宗禄刑罚等诸事,当与刑部,都察院,户部等商议后,方能拿出完整详细的章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