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奇安忙从兜里掏出早已备好的烟和火机,亲自给霍家伟将烟点上。
霍家伟神游似的兀自抽了几口,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谭奇安见是事情有了缓和也就放下心来,他给两人都斟满酒,貌似无意地问了句:“老大让我在恒阳办个安装公司,这事你知不知道?”
霍家伟显然对此事早已知晓,不急不慢地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他想开展公司自有电梯安装业务,先从恒阳开始,所以让你去办。”
谭奇安惊异道:“你知道?难道你就不担心?这可是抢饭碗的事。”
霍家伟气定神闲地说了句:“有什么可着急的,这事百分之百干不成。”
谭奇安更疑惑了:“这话怎么说?”
霍家伟拿眼看了看他,反问道:“知道新阿公司谁负责吗?”
谭奇安沉思了下说:“谁?”
霍家伟脱口而出道:“苏也宗。”
谭奇安说:“他?怎么会是他呢?就算新公司成立那也应该是你负责才对呀?”
苏也宗是恒远远州总公司工程部,也就是霍家伟的第一幅手工程部经理,正规科班出身,在加入恒远前就有在美国ot电梯工厂工作的丰富经验,与霍南樾有些亲故,后加入恒远之后就一直在霍家伟部下管理着庞杂的电梯安装工程,拥有很强的专业背景和扎实的电梯工程技术。
霍家伟叹息道:“霍总这是想收我的权呀。”他自顾自的喝口闷酒,接着道:“有那么容易吗?公司这几年销售业务翻倍的增长,多少个安装队在我底下养着,盘根错节,能是一句说收就收得了的。单单靠一个新公司多久能培养起一支新队伍?专业性谁来保证?就靠他一个毛还没长齐的苏也宗,他也得有那个能力。”说完干脆把杯中余酒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谭奇安不无忧虑地说道:“也难说,生意场上有奶就是娘,现在亲的把你认作爷,可真到权力分割时,一个比一个倒戈得快。”
霍家伟对此说法倒也不介意,冷笑了两声道:“谁倒都没用,这事儿他就弄不成。”
谭奇安又不解了,盯着霍家伟道:“为什么?”
而霍家伟再一次的爆雷,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就在霍南樾让谭奇安注册安装公司之际,却传来苏也总出走ek厂家的消息,具体什么原因却并没有引起两人重点讨论,因为他们最在意的是霍南樾成立安装公司的想法落了空,安装权又稳稳妥妥落回到霍家伟手中。
当晚饭后,谭奇安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第二天,谭奇安一早便提着两盒礼品来到霍南樾办公室。
“你最爱吃的老街口那家牛肉来的路上顺道买了一些,给老娘也尝尝。”谭奇安将两盒牛肉放在桌上。
霍南樾盯了他一眼,嗔道:“你把办事处管理好,比送我什么都强。”
谭奇安赖笑道:“活该干干,东西算我自个儿孝敬你和老娘的。”
霍南樾笑着点了点他,又说:“嘉喜中心陆杰进行的怎么样了?”
谭奇安翻了翻眼,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不知道,不清楚,他不是都直接跟您汇报的吗。”
霍南樾听出他话中有话,偷偷一笑道:“我怎么闻到有股怪味?”
谭奇安一愣,疑惑道:“什么味儿?我怎么没闻到。”还特意拱着鼻子四处闻了闻。
霍南樾暗自一笑,道:“酸味。”
谭奇安这才明白过来,知道霍南樾是在打趣他,干脆一拧头不管不顾的凛然道:“也不知是他对我当这个主任心存意见,还是仗着你给的权利,就嘉喜中心这项目满打满算也大半年了吧,他愣是一个字没跟我提过,还得我每回巴着人办公室问才肯说。就说这次要报价的事儿,怎么着他也该先跟我商量商量吧,得儿,还不是照样直接找您要了价格,没两天就是产品说明会价格都要报出去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头一低再低,叹着气,猛地一仰头继续说道:“老大,这事儿你可不能怨我,当初你要把项目交给他做,我可大气没敢出一声,我想谁做不都是公司业绩,可别人不是这么想啊,拿了项目就像那狼护食,谁靠近就咬谁。”
霍南樾瞪了他一眼道:“瞧瞧你,话说的多难听。”
谭奇安依旧不服气道:“狼?我看还是只野狼,专把肉叼到外边去吃。”
霍南樾瞧着谭奇安那一脸的怨妇样,摇着头哭笑不得道:“这么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斗气。项目是我让陆杰全权负责,价格也是我给的,丽景湾项目是他配合我一手拿下来关系他最熟,夏昌明去了嘉业,又主管嘉喜中心,由他接手负责这个项目自然是最合适的。陆杰有他做事的方式,他不告诉你必定有他的考虑,你也不用多心,下次我说说他,要多跟你沟通。”说着给谭奇安倒了杯茶,哄孩子似的安慰道:“好了,别让人看笑话,才初次报价急什么,项目做成了业绩还是算到你恒阳办,到时可别再说我偏心。”
办事处主任这个头衔,除了每月有固定薪资,每年底也会按全面业绩指标分红分成。在恒远众多分公司中,除恒阳办外其他公司都是股份合作制,经营自负盈亏谁的项目算谁的业绩。而恒阳办因为与公司是直属关系,又是霍南樾的根基自然有所偏爱,常年来没少往办事处放项目,每年的经营绩效也还算可观。
这些谭奇安都心知肚明,可随着时间流逝加上电梯市场行情一片大好,在每年终公司年会,看着其他分公司都是以这个总,那个总的级别出席,而自己这个跟着霍南樾最久的老人,却还只是个没有实权和股份的主任,这大大丧失了他作为男人的自信和事业心。于是想要独立出去的想法便与日俱增,每每一有机会,他总要跟霍南樾提及此事,而此时他觉得就是个机会,便又有了想要老生重谈的念头。
他稳了稳心神,顺势说道:“我明白,老大心里有我,这就足够了。”说话间他突然拎起茶壶给霍南樾那盏青瓷莲花杯蓄满了茶,殷切地说道:“老大,您看自从其他几个办事处改制股份公司后,经营效益日渐红火,直营毕竟包袱重发展缓慢。您不知道,恒阳这几年的发展有多快,一栋栋高楼起代表着一部部电梯架了上去,公司的脚步再快也赶不上市场的火速,这竞争也就越来越大,恒阳电梯圈已经过了我们一家独大的场面。您也知道,从单位出来跟着你干电梯不长不短也十几年了,也涨了不少见识,我快4岁的人了,早过了而立之年,但我还想好好大干一场,梦想着能有一番自己的事业。”说着,他眼光不由得望向了窗外,看向蔚蓝的天空,好像那里就有一场梦,有着他所期待的那番事业。
片刻沉默,他满心真诚地又接着说道:“老大,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想啊,您能不能实实在在的把恒阳办交给我经营,我自负盈亏,该投入的钱我一分也不会少,亏损由我自己承担,干成了,您就记我一功,我只拿我该拿的。如果干得您不满意,我自动退出,再也不踏入这个圈子,您看成吗?”说完,谭奇安两眼直直的望向霍南樾,那眼神里似有东西在闪烁。对,是眼泪,一层薄薄的难以察觉的水花在眼眶里不时泛着银光。
听谭奇安一番情真意切的内心表白,霍南樾也似有一阵感动涌上心头。
在完成公司旗下各地办事处股份改制那几年,他唯独只保留了一个恒阳办作为公司的直营单位,起初是因为恒阳办是他下海经商一手创办出来的成果,在他心中有着无法估算的重量,他要留着这份属于他的初创事业。多年前,随着他和公司业务重心的转移,恒阳办的从属问题也一度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当初摆在他面前的一个是跟随他多年的旧识谭奇安,另一个就是能力和业绩显著的陆杰,最终因为陆杰的年轻,而选择了老成持重的谭奇安作为恒阳办的接管人选。至今看来,当初那个决定是多么的失误,这几年恒阳办在谭奇安的经营管理下业绩平平,市场空间也逐渐萎缩,已经失去了往日那股独占一方的气派,这多少让他有些失望和担忧。
花无百日好,他非常清楚,一个行业就像花期一样有它的周期,一个企业如果不能够抓住这段时间快速占领市场站稳脚跟,那么,等到了行业冷淡期是很难抵抗市场下行的冲击。他也确实动过将恒阳办分股合营的想法,只是未能物色到更合适的人选,这个决定自然就先搁置了下来。
今天,谭奇安再次提到分股的事,多少让他感到厌烦和无奈。站在大局考虑,在时机尚不成熟时,尤其是高层,动一人就有动荡的威胁,他既不能当下就了断谭奇安的希望,也不能给他任何承诺,否则都会产生一系列不良影响,事缓则圆。
“奇安,你既然还认我这个老大,就先听我的,恒阳办不比其他地区,根深树老,你管着恒阳办应该比谁都清楚,每年的业绩评比,你们哪一次不是垫底?你呀,多放点心思在业务上,多完成几个台量,我脸上也有光。”霍南樾语气平缓,半是安抚又半似不满,最后语重心长的说:“你放心,股份的事儿,我心里有数。”
霍南樾的话就像一颗钉子,深深的扎进了他胸口,即痛又牢;痛的是,霍南樾对他的成绩第一次表现出了不满,牢的是最后那句‘心里有数’的话又展现出对他的首肯。这番又痛又痒的回答,反而使他再难找到开口的理由,脸也像被人抡了一拳,憋得又红又肿,只得无奈垂下了头。
“好了,干什么这是,跟个歪头茄子似的,没事儿就早点回去,陆杰那边我会提醒他多与你商量,再说,你是总负责人,有什么问题你不可以跟他当面提,他要是敢不尊重你的意见我第一个不愿意。”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管你想不想接受,愿不愿意接受,也都得双手捧着。谭奇安非常清楚霍南樾的脾气,再拗下去结果只会比这更糟糕,只好就坡下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