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坊里除了药厂,还有当年辛夷特意为广陵郡王准备的“手术房”,那时候器械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一年多周道子又有精挑细选,但当时最困难的一环,是消毒和手术室无菌化的问题。
在岭南山林里,辛夷告诉傅九衢侬人炼丹砂的密封蒸馏法可以借鉴,用来杀菌消毒,傅九衢也都一一照做。
不过,辛夷告诉傅九衢的时候,生命危在旦夕,完全是临终遗言,她并不清楚傅九衢能领悟多少,做成什么样子。如今亲眼得见,不免感慨古人智慧。
辛夷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宋代的蒸馏器,但眼前这个比起书上粗糙的图样,要精妙很多。
蒸馏器有两种器形,下方是加热的炉子,上面是盛放药物的密闭容器,有通管、有冷凝罐,在岭南人炼丹的铁质上下釜的基础上有不少改良。
辛夷抚着蒸馏器,“好东西。”
周道子对这个用途尚不全然知情,看小娘子欣喜的模样,不免疑惑。
“娘子是要用来炼制丹砂?”
辛夷笑着摇头,“不,炼酒。”
“酒?”
“嗯。”辛夷点点头,见周道子诧异地盯住自己,抿嘴一笑,“此酒非彼酒。”
时人饮用的酒液完全达不到消毒的水平,但蒸馏器却可以将易挥发的酒精(乙醇)蒸馏出来,再经冷凝的蒸馏酒,酒精浓度可以到达百分之七十五……
有了它,辛夷稍微放下心来。
“手术的事,我们要准备起来了。我眼下身份不便,不好三天两头往药坊里跑,在外只说是找你诊治眼疾,往后复明也好有个托词,还望周老替我遮掩一二。”
周道子躬身作揖,“小娘子大可以放心,老夫的嘴巴严得很。”
····
长公主是入夜后才回来的,轿辇停下便让周婆子扶入了福安院,府里下人看长公主双眼红肿,也不知道她这一趟入宫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
福安院寂静异常。
辛夷让杏圆去打听回来,说是长公主病了,赶紧马不停蹄地过去看望。
赵玉卿原本躺在床上默默垂泪,听说儿媳来了,赶紧坐起来与她微笑寒暄。
辛夷借机为她诊脉,“母亲是哪里不舒服?”
赵玉卿脸颊微红,摇摇头,抽回手。
“我没有大碍,只是坐得久了,有些头晕。”
辛夷没有拆穿她装病的事实,关切地道:“头晕也不是小事,我开个方子,让人去抓了药来………”
“不用麻烦。”赵玉卿摆手制止她。
“你才刚过门,不用在我床前伺候,回去歇着吧。”
她显然是不愿意辛夷担心,但这件事情,辛夷又哪里能真的置身事外呢?
她笑着摇摇头,殷勤地坐到床边上,“那我给母亲捏捏肩、按按头也好。”
这次赵玉卿没有拒绝。
也许是她太累了,也许是辛夷按摩的手法太舒服,很快赵玉卿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呼吸均匀,有轻微的鼾声。
辛夷默默离开福安院,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
傅九衢回来的时候,辛夷正在洗头发。她听到背后熟悉的脚步声,也察觉到桃玉放在头皮的手微微一顿,很快便退下,换了一双修长轻柔的大手。
“怎么样?合适吗?”
傅九衢的声音很轻,仔细听,带了一丝笑意。
他全然没有长公主所表现的那种焦虑和不安,整个人是十分放松的,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好像万事都在掌握,笃定而自信。
辛夷侧过眼神,看着地上灯火映出的淡淡阴影。
“你去了哪里?”
傅九衢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指尖轻抚着她的头,温声一笑。
“我若说和蔡祁几个去了瓦子吃酒,你可会生气?”
辛夷:“有点难过。”
傅九衢心下微窒,正要同她解释,就听辛夷吸着鼻子道:“我的丈夫竟然要借酒浇愁,显得我太没本事了。”
傅九衢:……
“十一。”他沉默片刻才道:“你的丈夫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辛夷轻描淡写地嗯声,“所以,九哥去瓦子里就只是简单地喝酒吃菜,想小侯爷了?”
傅九衢唇边浮出一丝笑意,对她酸溜溜的语气很是受用。
“不瞒你说,当真只是喝酒吃菜,便是子晋也没有叫酒娘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