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救援(1 / 2)

失联航班 作家冬十月 29063 字 2023-05-22

“什么!我丈夫被人抓住了?”傅磊的妻子吃惊地说。

我们几个回到飞机后,我把发生在小卖部的事说了出来。人们听完后都震惊不已,我们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要爸爸,我要爸爸。”悦悦哭着说,“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的,爸爸说话不算话。”

那个中学女老师担心地问:“他不会把我们的位置告诉那老头儿吧?”

“不会的,”我说,“他的老婆孩子都还在这里呢,他绝对不会说的。”

女老师听了微微点头,似乎放心了些。

“你们救救我丈夫吧,”傅磊妻子焦急地说,“求求你们了。”

悦悦继续哭闹:“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回来!”

她们母女哭泣的声音让人心碎,客舱里的人一时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眉头紧蹙,表情凝重,站在过道上的几个人不安的磨着双脚。

傅磊妻子神情痛苦地看过一张脸又一张脸。“求你救救我丈夫。”她对刘大晖说。刘大晖摇摇头。“求求你了。”她又对张鹏说。张鹏伸手扶着座椅靠背,没有吭声。“我求你了。”她接着对顾大叔说。顾大叔用他沙哑的嗓音说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她开始无助地哭泣,看起来很惨。

悦悦哭着走到我身边,她小手拉着我的衣服说:“叔叔,救救我爸爸吧,求求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似乎更小了,看得我十分的心疼。

“我们得去救傅磊。”我开口说。

“就凭我们这群小不点儿?”刘大晖说,“别开玩笑了,根本没法儿救的。”

“要救傅磊恐怕没那么容易啊。”张鹏也皱眉说。

这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我们现在实在是太弱小了。我沉思了一会儿。

几分钟后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我们可以晚上去救傅磊。”我说,“那老头儿醒着的时候没法儿救,可他总要睡觉的吧,我们可以趁他睡着了之后行动。”

人们听了一时没说话,似乎在思考这个主意。

我继续说:“那老头儿在睡觉前肯定会把傅磊关在一处地方,我们只要先找到傅磊,然后再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这倒是个办法。”顾大叔摸着下巴说,“要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有机会把傅磊救回来。”

“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啊,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刘大晖说,“那老头儿长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去了万一被他抓住了,那就算完蛋了。”

我听完有些生气。“刘大晖!当时要不是傅磊及时转移老头儿的注意力,你也要被抓住了,”我愤愤地说,“你要是被抓住了,你会希望我们都不去救你吗?”

刘大晖茫然地垂下眼睛,“可是这······太危险了,我······我不要去。”他支支吾吾地说。

我的怒气顿时又冒了上来,我不认为自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不过眼前的情况终究不比寻常。“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走上前揪住刘大晖的衣领,想要给他脸上来一拳,结果被顾大叔拦下了。

“算了,吴默,凶也没用。”顾大叔把我拉开,“他不去救,我们去。”

刘大晖站在一旁没吭声,他忙着整理他的花衬衫,梳理头发。他的眼睛不安地在顾大叔和我身上来回扫射。

顾大叔看着大伙儿,拉高嗓门说:“我看就按吴默说的办吧,我们夜里去救傅磊,除了我和吴默,你们还有谁愿意去的?”

“我去。”张鹏说。

“也算上我一个。”说话的是程飞。他虽然是个刚大学毕业的毛头小伙子,但看得出他正血气方刚。

“还有吗?”顾大叔问。

一阵长长的沉默。

人们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仿佛一群犯了错误的学童,害怕被老师批评。一个胖男人坐在座位上犹豫地举起一只手,但坐在他旁边的妻子立刻把他举起的手拉了回去,一只手如手铐般紧紧扣住他的手腕。

“好吧,不想去也不会强求。”顾大叔声音低沉地说。之后他看着张鹏和程飞,最后把目光转向我,“那我们就天黑后行动吧。”

我点点头。

“谢谢,”傅磊妻子抹着眼泪说,“谢谢你们。”

客舱的过道上有不少面露惊惶的人,在失魂落魄地晃来晃去。他们也许有点发疯了。

“发疯”不是最贴切的词汇,只是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形容词。这些人没有借任何酒精或者迷幻药的帮助,便进入一种完全恍惚的状态。他们以茫然且空洞的眼神瞪着你看,他们原本牢固的世界在这次难以置信的航班失联事件中分崩离析,也许再过段时间,他们就会恢复知觉,如果我们还有时间的话。

其余的人则各自设法调适。客舱前排起先还有几个人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最后他们终于无话可谈,都沉默了下来。

我和梁敏坐在座位上,等待着夜色降临。我讨厌这样的等待。我的肚子又饿了,我们下午没能带回食物,拜那老汉所赐。我脑海中奇怪地浮现了一幕往事。当时我大概只有八岁,和爷爷奶奶住在乡下。一个夏日午后,爷爷带我去离家不远处的一条河边钓鱼,我把竹子做的鱼竿架在河边的一块大岩石上之后,就坐在小板凳上等鱼咬钩。爷爷坐在我旁边,他头戴一顶宽檐草帽,抽着烟,静静看着水面上的浮漂。河面在阳光的照耀下莹莹发光,犹如童话故事中的宝藏。我看到离河岸边不远处有一只甲鱼浮出水面呼吸空气,我有些兴奋地站起来看。但片刻之后,那只甲鱼便又潜入水中,消失不见。河边树林里传来几声潜鸟的鸣叫声,天空无比的清朗,飘着一大朵一大朵白云。

这幕回忆消退了,很慢很慢。

悦悦后来又哭闹了几次,她妈妈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摇着她,对她说话。她妈妈对她说尽了为人父母的在恶劣情况下所能说的一切善意的谎言,那些小孩子会听信的话,而且极力用最镇定的语气说出来。

到了晚上六点四十分,天色终于暗了下来。我在座位上坐得腿麻屁股疼,我便起身活动一下腿脚。我向客舱前部走去,走到飞机的驾驶舱旁,乘务长和其他几位空姐正坐在乘务员休息区。乘务长看着我,眼神中透露着疲惫。我朝她点点头。

驾驶舱的门没锁,我推开门,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舱内上顶板有几个小灯亮着,我看到张鹏在副驾驶位上坐着。

张鹏转头看向我。“进来坐会儿吧。”他邀请道。

我本想说我已经坐着够久了,想站着促进一下血液循环,但我没对他说出口。我走了进去,在他左侧的主驾驶位上坐了下来。

飞机头的风挡玻璃有好几道大的裂痕,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机头前部被撞得大变形。我以前就很想进到客机的驾驶舱来看看,因为我觉得里面非常的酷炫,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我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抱歉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张鹏说。

“招待就免了,”我双手握着飞机的操纵杆说,“你不如教教我怎么开飞机吧。”

“还是别学了吧,学了也没用。”他没精打采地说,“我以后也开不了飞机了,我本来还想有一天可以升为机长呢,没想到连副驾都干不成了。”他说完叹了一口气。

我半响没开口。我想对他说也许我们还可以再变回正常的大小,这样我们就能恢复正常的生活,他可以继续驾驶飞机,我也能继续拍摄动画。但是我发现这个想法连我自己都安慰不了,更别说去安慰别人了。

张鹏又说:“你看到了吗?在这架飞机上的人,正在经历一种精神错乱。”他指指已经碎裂的风挡玻璃,“他们的脑袋可能就像这玻璃一样,我的就是,就在你进来之前,我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我肯定是在某家疯人院里,幻想着自己变小了,只要护士过来帮我打一针镇定剂,那些幻象就会消逝无踪。”

“遭受这样离奇的事后,没人能一下子缓过来,谁的脑子都不轻松。”

他点点头,背靠着座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扭头望着我说:“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当然要尽快离开这里,”我说,“我们现在没有食物,也没有足够的饮用水。”

“不止如此,今天是八月二十九号了。”他口齿清晰地说。

我愣了片刻,没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九月一号学校就要开学了,后天,也就是八月三十一号,那些学生们就会来学校报名。”

我恍然大悟,拍了一下额头,想着我怎么笨的把这事儿都忘了。

张鹏继续说:“我们得赶在学生们来学校报名前离开这里,现在外面的人我都信不过,我可不想到时候被某个调皮捣蛋的学生抓住,那比被那老头儿抓住还要糟糕。”

“你真这么想吗?”

“毫无疑问。”

一股寒流蹿过我的脊背。他说的没错,学校里总有一些品德底下的不良少年,那些坏学生。我也曾是学生,所以我知道他们会做些什么,我们要是真落到他们手里,那就别指望有好日子过。

可是后天学生们就要来学校报名了,我们还得外出寻找下一个可能有电话的地方,这必定会花费不少时间。而且还得寻找食物和饮用水,这也需要时间。想要在后天到来之前离开这里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张鹏注视着这一切思绪在我脸上流过。他说:“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点点头:“时间很紧迫。”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没有,走一步算一步,”我说,“先把傅磊救回来再说。”

张鹏点点头,然后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呆望着窗外。“今天是机长的生日,”他喃喃地说,“昨天飞机起飞前,我就订好了生日蛋糕,本来我和几个同事说好今晚要去机长家烫火锅的,给机长庆生。”他有些哽咽,眼眶在微弱的灯光下泛着泪光。

我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在安慰别人这方面,我一直都很不擅长。“看得出你和机长的感情很深。”我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他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滴:“自从我进入航空公司以来,他一直都很照顾我,他是个很好的人,不该死的这么惨。”

我没有心思再打量驾驶舱了,空气似乎变得很沉闷。“你别想这么多了,好好休息吧,今晚可不轻松。”我说。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我起身离开座位,走出驾驶舱,顺便把门关上。

我刚出驾驶舱,正好碰到胡向喜要往飞机外面跳,我及时伸手拉住了他。“你要干嘛去?”我问他。

胡向喜回头看着我:“我要出去撒尿。”

“飞机上不是有厕所吗?”

“可我想出去撒尿,我在飞机上坐得太久了。”

“那快去快回,”我松开拉住他的手,“别走的离飞机太远了,天黑了外面不安全。”

“我知道的。”他说完就跳下了飞机。

我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路过陈怡的身边时,我和她对视了几秒钟。她脸上写满了憔悴,那双摄人心魄的大眼睛也似乎没有之前明亮了,她那头淡粉色的长发胡乱地披在前胸和肩膀上。我又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她让我想到了渐渐枯萎的花朵。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等待我对她说话,但我停留了片刻后就走开了,我也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

那个像教授的老者依然在低头看着书,仿佛不受外界的影响。我怀疑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把手里的那本平装书反复看了好几遍了。

客舱尾部的那位老太太又在叽里咕噜的说话。“——华严经中说,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她的声音降低一个音阶,“我问你们,怎么样才能得到救赎?我们现在最应该怎么做?”

“忏悔!”那个原本坐在我旁边的老大爷说。

“忏悔,对了!”老太太入神地说道,她的脖颈上青筋突起,声音沙哑却依然有力,“只有忏悔才能洗刷自身的罪孽,忏悔才能得到天神的宽恕!忏悔才能免除佛祖的责罚!你们要诚心诚意地忏悔,忏悔时,心中要生起大惭愧心,观想自己三业之恶;忏悔时,心中要生起大怖畏心,观想地狱刑罚之惨痛;忏悔时,心中要生起大慈悲心,观想众生受业报之苦偿······”

她作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却表现出了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旺盛精力,对于这点,我实在是无比的佩服。这回她的听众不再只是老年人了,那位剪着平刘海的大妈也加入其中,他们的眼神空洞无神。人们一旦担惊受怕太久,自然会转向任何一个会提供解答的人,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他们需要任何的慰藉。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梁敏正把头靠在座椅上,眼睛看着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外面已经黑了,舷窗玻璃外面有一只被灯光吸引的飞虫慢慢爬过。她见我回来后立刻把身体转向我:“我有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我边坐下边说。

“今天晚上我要和你一起去。”

“什么!”我惊讶极了,我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今天晚上我要和你一起去。”她又重复一遍,说得很慢。

“你别胡闹了。”

“我没在胡闹,我是认真的,我都已经想好了,我要和你一起去救傅磊。”她一脸严肃地说。

“不行,”我语气坚决地说,“绝对不行,太危险了。”

“就是因为太危险了,我才要和你一起去。”她同样语气坚决地说,“之前你每次外出我都提心吊胆的,在这里等你回来的那段时间实在是太煎熬了,我不想再这样了。”

“外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尤其是在晚上外出,指不定会碰到什么会要了我们命的动物。”

“那我也不怕!”

“还有那个抓住傅磊的老头儿,他看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好人,去了很有可能会被他抓住的!”

“就算被他抓住,我也要和你在一块儿。”她有些激动地说,“不要让我待在这里等你了,我怕你这次去了就回不来了。”

“我向你保证我会回来的。”

“傅磊外出前也向他女儿保证过会回来的,可结果呢?”她看着我的眼睛,眼神无比的镇定,“别把我当做小孩子。”

我一时语塞。梁敏沉着地望着我,眼里并没有闪烁的光芒,我看出她已下定决心,心中不存一丝怀疑。

“求你了,”她恳求地说,“不要再把我留在这里,我不会拖后腿的。”

“我不想你出事。”我说。

“我知道,我也不想你出事。”她握住我的手,身体靠向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去面对。”

“敏儿,”我叫她一声,却没法往下说。我觉得喉咙咸咸的,声音也忍不住颤抖。我抱住了她。

我最后答应了她和我一起去。

我们一直等到晚上八点才动身,一行五人:顾大叔、张鹏、我、程飞,还有梁敏。当他们得知梁敏也要跟去时,都觉得很诧异。

“你是认真的吗?”顾大叔问梁敏,“要知道可能会有去无回。”

梁敏给了他肯定的答复。我向他们简单说明了梁敏要跟去的原因,希望他们可以理解。

“你小子找了一个好女人。”顾大叔边说边捶了一下我的胸口。

“真羡慕你有这样的女朋友。”程飞也咧嘴笑着说。

他们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感觉我的脸有些微微发热。

考虑到在夜晚行动需要照明,我们都带上了自己的手机,手机在这时候倒是派上用场了。张鹏还带了飞机上的应急手电筒。

傅磊的妻子和女儿跟着我们走到机舱门边。“你们千万要小心。”傅磊妻子说,她的眼睛已经浮肿了起来。悦悦牵着她妈妈的手,仰头端详着我们。

“我们去把你爸爸救回来。”我摸着悦悦的小脑袋说。

悦悦朝我点点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但我想象得出她小脑袋里的澎湃起伏。我这时注意到客舱里的人都注视着我们,他们的眼神充满了哀伤,就像是目送一群即将赴死的人。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们出发吧。”顾大叔不动声色地说。

我们打开舱门,相继跳下充气滑梯。

夜空中悬挂着半个惨白如牛奶的月亮,尽管只有半个,它散发出来的月光也足以让我们看清道路。空气有些微凉,周围可以听到蟋蟀和癞蛤蟆此起彼伏的叫声。

我们穿过篮球场,在快要走到球场尽头的那条路上的时候,我们听到身后传来了叫喊声:“喂······等等我······”

我们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看。只见远处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向我们跑来,我们五人站着面面相觑。等那人影跑进了之后,才认出那人是刘大晖。

刘大晖跑到我们跟前,弯着腰不住地喘气。“跑累死我了。”他费力地说。

“你跑来干嘛?你不是说不去吗?”顾大叔问道。

“我改主意了。”刘大晖说,“老子不想欠别人的人情,我和你们一起去救人。”

顾大叔和我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对他说:“算你还有点人情味。”

就这样,我们救援小队又多了一个人。

夜晚出来,我们比白天行动更加谨慎小心。我们六人行走的时候彼此挨得很近,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掉队。一路上遇到不少夜里出来活动的小虫,它们有些长着七八条腿,在地上无声地爬行;有些在低空飞行,扇动翅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幸好都对我们构不成什么威胁,但走在学校外的柏油路上的时候,对面树林里传来了似乎是猫头鹰的咕咕叫声,这让我们的神经绷得很紧。那树林里黑黢黢的,着实阴森可怖,我总感觉那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那也许是我神经过敏,我握着梁敏的手,深怕出什么意外,有那么一会儿,我真后悔让梁敏跟来。

路上只要一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我们就会停下来观察,因此这次到小卖部的这段路走得格外久。我们走到小卖部外面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五十了。小卖部的窗户里灯还亮着。

“看样子那老头儿还没睡呢。”我说。

“等一等吧。”顾大叔说道。

我们就在外面等,一直等到十点半,窗户里的灯光才熄灭,那老汉终于睡觉了。之后我们又等了半小时,希望老汉可以在这段时间里睡熟。

“差不多可以进去了。”顾大叔说。

在夜空中,大朵大朵的云在月亮周围快速飘着,我的心也跟着紧张地跳动。我们依次从卷闸门旁的缝隙中钻进小卖部。

老天保佑我们吧,我们进去了。

顾大叔领头,张鹏紧跟着,我和梁敏走在最后面,程飞和刘大晖走在我前面。小卖部里面很安静,白色的月光从柜台后面的玻璃窗照射进来,让店面里不至于漆黑一片。

我们走到第一排货架下时,张鹏问道:“傅磊会被关在哪里呢?”

“十有八九在卧室里,”我说,“那老头儿肯定不会让傅磊离他很远。”

“那我们就去卧室。”顾大叔说。

我们穿过店面,走到里面的门旁边,门是掩着的,之前看到的牙签筒还倒在门框边的墙壁下。进入门里面后,眼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前方的地面上倒是有一小片月光,应该是从右边厨房的小窗户里照射进来的,只是那月光离我们有好一段距离。右边是置货间,我记得置货间里也有一扇小窗户,可惜那扇窗户此时背对着月亮,所以没有月光照射进来。

我们拿出手机来照明,张鹏也打开手电筒。缩小之后的手机和手电筒照明范围很小,但总比摸黑强一点。

我紧张极了,握着梁敏的手汗淋淋的。我想其他人也都很紧张,我们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尽可能不发出声音。

一束束灯光不安地前后照射,照过地面和左侧的墙壁,这使我联想到冒险故事里的某些场景,比如探险队进入了一个神秘的洞穴,或是一伙儿盗墓贼正在盗墓。在光束下扭曲的影子,层层叠叠投射在地上。

“啊——”刘大晖在前面大叫了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叫声把本来就很紧张的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地上有东西!”刘大晖声音急促地说道,他手机的灯光开始四下胡乱地照射,我的心也顿时跳到了喉咙口。

“别大声说话,”顾大叔压低声音说,“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老天爷!刚刚有个会动的东西碰到我的腿了!”刘大晖声音颤抖地说。

“我说了别大声说话!”顾大叔再次提醒他,“小声点儿。”

安静下来后,我听到周围的地面上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们把灯光都照射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地上快速爬行,那东西有很多条腿,头部还长有两根细长的触须,我想应该就是那触须刚刚碰到了刘大晖的腿。几秒钟后,那东西就爬出了灯光照射的范围,消失在黑暗中。

“是只蟑螂。”张鹏说。

“妈的,吓老子一跳。”刘大晖咒骂了一句。他额头和笔尖上的汗珠在灯光照射下泛着点点亮光,脸上有种惊魂未定的表情,那正是冒险故事里人物遇险之后的表情。我又想到他昨晚碰到老鼠后的样子,心里在紧张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

“是只蟑螂而已,大家小心一点。”顾大叔轻声说。

我扭头看了一眼梁敏,她的眼睛映着手机的灯光闪动。她自从出来了之后,看上去一直都很镇定,我想她可能是不想拖我们的后腿,所以表现的比平常更加的勇敢。

我们继续往里走,前面地面上的月光离我们越来越近。走了一会儿后,我就闻到了一股脚臭味,这说明我们已经走到卫生间门口的鞋架处了。左侧厨房的门是开着的,月光正是从厨房里的小窗户照射进来。这时前方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声响,我仔细听后,确信那是老汉睡觉的呼噜声。卧室就在前方,我们就像是要偷偷进入一头沉睡的巨兽的老巢,去拿回一件不属于它的东西。

月光照亮了里面一小片地面,我们向卧室走去。卧室的门是关着的,张鹏和顾大叔用力推门,门没动。我们一开始以为门被锁上了,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之后我们六人齐上阵,合力推门,门这才动了一点,但是门轴发出一点吱吱的声响,我们立马停止推门,生怕惊醒了老汉。

我们等了片刻,那呼噜声没有中断,于是我们继续推门,门被缓缓的推开,伴随着门轴的吱吱作响声。我们只把门推开了几厘米,那已足够让我们走进去了。

卧室里玻璃窗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照射进来,让卧室里有淡淡的亮光。那老汉仰面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依旧穿着背心和裤衩,一只手里握着一把蒲扇,腹部盖着一层薄薄的毛毯。他的呼噜声像是闷雷一般。房间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体味。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到电视柜旁。

“傅磊会在哪儿呢?”刘大晖低声问。

“分头找吧。”我说。

我们六人分成两组。程飞、梁敏和我一组往桌子一侧寻找,其他人沿着电视柜找去。

桌子太高了,根本爬不上去,我们只好往后退到足够的距离,才能大概看到桌上摆放的一些杂物。桌子下面月光照射不到,黑魆魆的,借助手机的灯光,我看到下面放置了很多空酒瓶和纸质包装盒,不像是会关藏傅磊的地方,但我还是仔细地找寻过去。

接着我们走到墙角边,这里有一个三层的木质收纳架,上面两层零零散散地摆放着扳手、老虎钳、剪刀、开瓶器之类的工具,最下面一层放着几块破棉布和一盒蚊香。

后来我们三个往衣柜的方向搜寻。衣柜门是关着的,我和程飞试着拉开衣柜门,但没有成功。我们只好贴着衣柜往前走,程飞走在最前面,梁敏跟在我身后。我回头看了梁敏一眼,却注意到她身后的衣柜上有一只大蜘蛛正慢慢爬下来,停在了她肩膀边。那蜘蛛通体毛茸茸的,比梁敏的脑袋要大得多,看着非常瘆人。我惊得瞪大了眼睛,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梁敏觉察到我眼神的异样,她顺着我的视线向后看,当她看到那只蜘蛛后吓得浑身一颤,一阵呻吟爬上她的喉头,逐渐升高如警笛。我及时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肘。“别叫。”我凑近她的耳边说。

梁敏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也不住地颤抖,犹如一团松脱却不断有高压电流过的电线。我拉着她后退几步,离那蜘蛛远一点。程飞转身看到那只大蜘蛛时也吓了一大跳,好在他没有尖叫出声。

那只蜘蛛在衣柜上停留了一会儿后便走开了,它往下爬到地上,往收纳架的方向爬去,消失在黑暗中。

等我感觉到梁敏的身体不再颤抖之后,我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把她面转向我。“你还好吧?”我关切地问她。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点了点头。“我没事了。”她说。她的眼神流露着惊悸,我想她刚才被吓得不轻。

另一组人这时向我们走了过来。

“你们找到了吗?”顾大叔轻声问。

“没有,”我说,“你们发现什么了吗?”

顾大叔摇摇头:“我们也没有。”

“妈的,这老头儿到底把他藏哪儿了?”刘大晖愤愤地说。

“会不会不在卧室啊?”程飞说道。

我心里也开始犯嘀咕,我环顾四周,心想是不是遗漏了哪个角落。这时我抬头看向床头柜,我看到上面摆放着一个铁皮烧水壶,那水壶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记得白天来这里找电话的时候,床头柜上除了有一个烟灰缸外,并没有摆放其他东西,而且我没有看到床头柜上有杯子,那老汉为什么要在床头柜上放一个烧水壶呢?他总不能直接用那么大的烧水壶装水喝吧。

我示意其他人看那烧水壶。“我觉得傅磊有可能被关在那水壶里面。”我说。

他们看后想了片刻。“有这个可能。”张鹏同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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