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是……我是?”
李澈眼神恍惚,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定位自己的身份,许许多多的回忆瞬间浮现在眼前。
这位为了立威,警告自己不要妄加揣测他的想法,随后弹指击伤自己方才炼成的飞剑,丝毫没有长辈对晚辈的样子。
……
曾经自己还请求对方在宸虚派事了后,回到伏罗派能够答应让自己继续保持一身修为,而不致要散功重修。
当时对方说要请示过门内,做不了主,之后下次见面,就告诉自己门内答应了,如今看来,应该也是随口说说,糊弄自己。
……
目前情形来看,郑常兴的样子不像是在骗自己,十派的徽印千真万确,而细想来,也经得起推敲——郑常兴身上的十层禁制能够难住宸虚派,焉能作假?必然是同一级别的水准。
……
取走自己身上任何有可能暴露伏罗派身份的东西,原本说是为了保护自己,然而实际却应该是想要死无对证,一旦暴露了,也牵扯不到对方身上。
“燎原火”符箓亦然,摆明了不是帮助自己脱困的手段,而是“一步到位”,送自己上路,连后事也一并操办。
……
细想来,对方将自己选入接受培练的十人小团队起至今,已有大约二十余年,然而他却从未见到过对方的真面目。
假使这件事情是官方所授意,倒不值一提,对方此举可能只是个人作风使然,但如果这件事情背后是其私人授意,那就能说明问题了。
……
再有,如今安排给自己的任务里,除了打探巅云峰上各殿殿主的情报,就只有一个搜寻不知道是什么来历的神通道术,别的什么也没有。
寥长的十余年里,如此跨度,就让自己这么闲?
……
思绪搅动,无数合理的、不合理的点点滴滴,像是碎片一般被拼接在了一起,让李澈得出一个心悸却又不得不正式承认的结论。
他身子微微颤动,从未有过的惊疑神色在他脸上浮显。
郑常兴幸灾乐祸,坐在地上,背靠着翻倒的书桌,搁搭着手臂,看着眼前这个将自己送入如此境地的人无比快意,放声嘲笑。
这一声声笑就像是个恶鬼穿着柳钉钉鞋,肆意踩踏在李澈因为心绪紧张焦躁而充胀的脑血管上。
尖钉每一下都深深戳入表皮,却又每一下都不曾戳破,正卡在了临界点上,把血管扭曲虬结,把鲜血激涌,倒冲脑门。
郑常兴肆意讥嘲了一阵,终于冷静稍些,他冷笑道:“宸虚派视你为叛徒,伏罗派更容不下你,你今后就只能餐风露宿,流浪天下,去做一个无萍之人!”
“无萍之人……无萍之人……”李澈呢喃不止。
眼前的画面支离破碎,他蓦地回想起自己幼年流浪街头的场景,幼小无助……毫无尊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呃……啊!”李澈蹲伏下地,双手握拳,重重砸在了地面,痛苦叫喊出声,撕心裂肺。
心绪激荡间,眉心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挤出来了。
一声闷哼传无端来,“唔……你……”
李澈闻到一股血腥气,猛然抬头,一眼扫去,只见到日西坠剑柄发颤,红光一阵,金芒一阵,明光晦暗,忽闪忽耀。
而另一端剑尖,已经将郑常兴与书桌钉在了一起。
“我……”李澈窒声。
却是由于他心绪太过不稳定,日西坠入走火一般跃出,将郑常兴斩杀,更不知为何,还无意间催动了“明真破法钉”这一门伏罗派剑秘。
郑常兴感受着心口传来的灼烈高温与尖锐刺痛,却没有半点痛苦的神色,而是一把倒握住了日西坠剑柄,任由上头的高温烧灼自己双手。
他露出了然的神色,惆怅一叹,道:“明真破法钉……你果真是我伏罗派的人!咳……咳咳!”
一丝鲜血翻涌上喉头,他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只是这样以来,我就更好奇了,嘉峻李氏一直亲善灵门,乃是幽寰宫的附属势力。”
“你身为李氏弟子,怎么成了我伏罗派门人?更为何会派派来安插在宸虚派?这背后……究竟有什么故事?抑或者说……你自己也不清楚?”
他静默了一阵,看李澈无言以对,摇头道:“可悲!可叹!李澈,你一直生活在谎言之中。”
……
无声之中,插在他心口的日西坠轰燃,火势连绵,顺着剑身上剑纹透入他体内,金赤焰芒在他体内扩散,将脉络骨血焚烧殆尽。
郑常兴浑身皮肤出现蛛网一般的纹路,隐隐透露出底下赤红火焰,五官孔洞内也流淌出鲜血,干结在体表。
下一刻,郑常兴整个人烧成了一个火球,没有一瞬,便化作灰灰,仿佛这间牢房内从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郑常……”李澈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嘴巴微张,却是没能够,更也来不及阻止已经完全催动了的剑秘。
骤然变故,让他呆立住了,同时也让他冷静了下来,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
心跳声越来越明显,像有人擂鼓在耳边一般振聋发聩。
他面色煞白,一下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立马蹲下身,要处理现场。
只是手才碰到书桌桌脚,就忽然顿住了。
我整理这个现场有什么用?郑常兴已经不在了……李澈缩回手,看了眼四下,一咬牙,推门而出!
心噗通噗通的跳,李澈一路沿着走道穿行出了鸟笼。
如今郑常兴已死,他做再多的遮掩也没有用,等到明天钟经瑜等人一来,立马就能发现问题,那时候势必要找自己问罪。
而这问罪,自己势必凶多吉少。
与其这样,他不如先一步走脱。
谁也没有见,哪里也没停留,他只是在罗源观简单办理了手续,便多门而出。
“李师弟,欸!李师弟!”张潘追出观外,挠头道:“什么事情,这么匆忙,是没看见我人么……还想着最近难得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