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敬宗隋康二年。伟礼书院内,讲师梅理平梅老操着愈念愈小的声音讲书。梅理平有一习惯——讲课从不下阶,颇有人至即罢之嫌。他低头看着地面,忽而目光又急速地转移到课本上,眼睛登的一亮,似是找到了消遣打磨时光的绝佳机会。
“诸生且注意,老师偶得一上联,还请贤士对出下联。”梅理平似乎想要立刻吸引住学生的注意,但无奈声响太过嘀咕窝囊,庭下的学生多不听之,仍各顾各打闹逗趣,更有甚者当场与老师叫板起来:“聒噪!”梅理平不甚理会,持起笔来兀自在板上落下几个字:贤君贤善当下为道。写完将笔搁置一旁,放了书出将门外逗起笼中鸟、赏起池中荷来。“如此生活倒也快活,强胜整日提心吊胆的草寇。”梅理平心下想到。
让其没想到的是,众多学生中居然有一个名为仲孙弘的小生对此上联兴味盎然。仲孙弘身着旧衣,在班里的打扮算得上非凡,然而此人却乐于学习、尊师重教(不过梅理平似乎没有抑或根本没心思发现这点。仲孙弘提起笔在自个儿的桌上反复拟写下联,忽一会儿作废的纸已摞得很厚竟越过同桌与自己作划的“楚汉之界”了。诸生很快就发觉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学生,有人因仲孙弘的行为对比自己的贪玩而感到一丝愧疚,更多的人则是嗤之以鼻——因为某些因素让他们有底气这般做,更因为这种因素让仲孙弘时常要莫名其妙地忍受一群结识没多久就对他冷嘲热讽的人的气。
“一个寄生奴也配这般逞能,看我不惩戒他一番!”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仲孙弘身后的人群里爆发出来,声音之响亮足以让包括仲孙弘在内的全班人知道其所针对的人正是仲孙弘。原来出此狂言者不是他人,正是北京城忠武伯朱甫的儿子朱皇益。朱皇益在班上的势力、财力均超出普通人很多,这让他很快就产生了不可饶恕的优越感,紧而替之的是对于他人的压制感——大抵同学都怕朱皇益几分!
朱皇益不动声色的地命书童三强子研了墨,挤了挤眉头,随即对出下联:庸师庸生何处为乐。“大家都静了,”朱皇益高声呼到,教室里顿时鸦片无声,“三强子,请梅老师进来,学生我要第一个回答这个问题。”
“是,少爷!”三强子唯唯诺诺道。说罢,三强子轻声步出门外,来到梅理平面前,弯了一截腰说道:“老师,朱少爷已率先对出下联,还望您请往室内一看。”
“你却怎么这般恭敬不同于那帮毛小子?”梅理平笑道,随即饮尽杯中之茶,再将壶中茶水、茶叶一并倒入池中。
“先生这是为何?”三强子忍不住问到。
“三强子,话莫多!待会儿就是散课时间,免不得有几个调皮的学生来我这儿,如此岂不糟蹋了这上好天目(此处指明代名茶天目茶?”三强子望着这个骨瘦若柴的教书先生,竟然一时间语塞了:“先生说得是,不过还是快快前往吧!”
两人不多时就进了学堂,只看见诸生都面面相觑,尽力克制住了呼吸,似乎在等待一场蓄谋已久的角逐。“谁肯对出下联?”梅理平明知故问。
“先生,方才说了,不是别人,正是朱皇益朱少爷。”三强子边埋怨梅理平的傲慢边提醒到。
“先生,实不相瞒学生也对出了自以为意的下联。”仲孙弘知道自己无疑是第一个写出答案的人,面对三强子的这番刁难竟肯主动为自己发声了一回。
“纷语寡耳,谁对出来了谁就讲吧。”梅理平舒适地躺在藤椅上,体验到了几次少有的教书的快乐。
“那么,我自是当仁不让了。”朱皇益霸道地说到。
“此言差矣!”仲孙弘立马反驳,“我早已写下下联,理应由我先答。”
“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彼此。不若由老师裁决,梅老,您意下如何?”梅理平黠魅地用魆黑的竹节似的手敲了敲桌面,最后似乎很难为地说道:“朱皇益在这里的时间较长,可以先来。”
“老师……”仲孙弘不满意梅理平的裁决,支支吾吾地说到。
“有何异议?”梅理平不由分说地制止住仲孙弘,亦如班上某种不知名的氛围死死地遏住仲孙弘表现自身抱负一般,他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脑子里早已呈现三强子在门外与梅理平串通暗中帮助朱皇益的画面,及至他清醒些时才看到眼前的三强子却仍像平时那般祥和、与世无争,与自己张狂的书童萧五形成鲜明比照。不过他本能地意识到三强子这样的人他是深恶痛绝至少是不喜欢的。待他回过神来,朱皇益早已将下联对出暗自得意。
“他怎么说?”仲孙弘问书童萧五。
“‘庸师庸生何处为乐’,好像如此,却并不好哩。少爷,你的快亮出来吧!”
“啧……不押韵,不符合仄起平收的原则,更是无礼,当真不佳!”仲孙弘登时涨了自信力,随口脱出答案,“良师良友尊敬为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