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捏起一根肉干含在嘴里,略有些含混地补充:“又或者他知道自己的孙子根本没在那人手上?”
武尽忠再次怔住,不得不说他确实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毕竟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巧合,竟然有人借用别人绑走的人质要挟旁人?这种事简直只会在坊间奇谈里才会出现。
可被十六点破之后,他又忽然觉得这种猜测其实很有道理。
难怪牟家一连几天都不曾排除人手搜查,难怪牟兰城会对绑匪的勒索书信视而不见。如果他知道牟云鹏的下落,那这些不合情理的事情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便又冒出了两道森寒杀意。
十六看他这副模样,便在他肩上拍了拍:“我劝你还是别太心急了,有些事儿眼下看着扑朔迷离,可等上几天之后或许自己就真相大白了。反正你也没了差事,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放松一下?”
武尽忠叹了口气:“只怕想不放松也不行了。嗯……要是老爹再晚两天出发就好了,我也可以跟他一起走。”
十六挑了挑眉:“你爹去哪儿了?”
“回老家了。”武尽忠淡淡的说完,见十六满脸不解的看着自己,便又补充道:“说是尽孝给他托梦想要回乡入土,我爹就带着他回去了。”
十六眨了眨眼,不可置信道:“刚才你不是还说他一直没放下是去年前那档子事儿吗,怎么这个节骨眼上回去了。那骨灰都摆了十多年了,也不差这几天吧。”
“唉,老爹就那一根独苗……算了……”
十六轻轻哼了一声,跟着便站起了身:“确实是得算了,明天我还有事儿得先睡了,你就在这儿慢慢看星星吧,当心喝酒被人捉住。”
他说完转身便走,脚下又想起一阵稀里哗啦的瓦片碰撞的声音。
武尽忠皱眉皱眉:“你还是当心别摔下吧,看着点儿脚下,别把瓦片给踢下去了。”
十六呵呵一笑,也不理会武尽忠的讥讽,顺着上来时的梯子爬了下去。他走之后武尽忠又躺了一会儿,一边喝酒一边吃完了十六带来的肉干,趁着酒力微醺的时候他也下了房顶,回到房里倒头便睡。
也不知是酒力发作还是前阵子的休息的不好,武尽忠这一觉竟是睡到了辰正时分,睁开眼时窗外已经大亮。暗骂了一声该死,草草梳洗了一番之后才恍然惊觉自己今天没有差事。
东华门不用去了,牟兰城家去不成了,听说宫里要举行驱邪仪式,想必太子的东宫也不用去了。一时还不适应这种无官一身轻的感觉,他愣怔了片刻之后才终于决定偷偷给自己放一天假。
十六说的没错,事情走到现在这步,与其急功近利倒不如顺其自然,而此刻他能想到最自然的事情,莫过于美美的吃上一顿早饭。
军营里虽然管饭,可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样菜式,难得这次有空,他便决定把平素见到的美食一一尝尽。
因为没有公事,他便只穿了一身便装出门。没了那一身几十斤的盔甲,走在路上反倒总觉得不太自在。
他先在早点铺里要了些吃食垫底,然后便信马由缰的满世界乱逛。虽然他来京城也快二十年了,可说来惭愧,他平素总在皇城左近的几个坊市出入,最远也只去过老爹所在的花林坊,其他三十几个坊市竟连路过也不曾去过。索性今天有空,他便决定走一路吃一路,好好领略一下用自己的血汗换回来的繁华盛景。
出了早点铺子一路往南,穿过孝仁坊后和国子监后便到了丰乐坊。先前搜查周汝杰家的废墟时他也曾替班来过几天,只觉得这里的繁华与朱雀大街不同,至于如何不同却没什么体会,所以这次来时他便着意留心了起来。
五月的时光岁月静好,一条胭脂河宛如玉带般闪耀着光芒。清晨的河上只有百姓的小船忙着运货,虽然没有晚间的画舫穿梭时的浮华,却也多了几分俗世的烟火之气。
经过飞虹桥之后,沿河两岸便开始有各色勾栏林立在侧,尽管从没去过,可从外观和形制上也能体会出别样的韵味。看着一扇扇紧闭的花门,武尽忠默默吐了口气——没开门也好,也不知道自己一月的饷银够不够来这里吃一顿花酒。
正要收回视线时,他的余光却忽然瞥见自己身后似乎有个人影忽的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见识一个闲汉模样的人正趴在一个买画纸的摊子上挑拣着什么。
他猛然想起昨天在花林坊时遇到的暗桩,不由心念一动——那个闲汉莫非是在跟踪自己?一念及此,他便装作眺望景色似的缓缓收回了视线。
溜溜达达的走了几步之后便开始突然加速,他走的很快,不多时便闪身进了一条小巷。适才挑拣画纸的闲汉紧随其后,眼见武尽忠进了巷子,他想也没想便跟了进去。
巷子笔直延伸到对面街上,一眼望去却看不到武尽忠的人影。闲汉以为武尽忠已经穿过了巷子,便发足小跑着往前追去,路过一个岔路时眼前忽然一黑,只觉得一股大力拉住了自己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呼喊,自己的喉咙便是一凉。
一脸阴郁的武尽忠正把匕首抵在闲汉的脖子上:“竟敢跟踪云骑卫,你好大的胆子!说,你是什么人!”
闲汉脸上的惊恐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却是显而易见的羞愧:“将军别误会,我也是云骑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