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狡黠一笑:“先去府衙查查地方志,兴许能找到些线索也说不定。”
兴许是被梁书在心里念叨的次数多了,赵济好端端的竟打了一个喷嚏,法空和尚不紧不慢的递了一杯热茶过去:“为亡者诵经祈福本是一份心意,既然殿下尚未康复也无需特意过来,只要心中有佛,无论在哪里祈福都是一样的。”
赵济掏出手帕蘸了蘸鼻子,哂然笑道:“不碍的,那一日也不知怎的就昏了过去,睡了一觉也就好了。”
法空轻抬眼皮,看了看赵济发青的眼窝,叹道:“殿下的心中有魔。”
赵济的睫毛轻颤了颤,点头道:“果然瞒不过大师,不知道大师能否替弟子解惑?”
“阿弥陀佛。”
法空和尚双目微闭,口宣了一声佛号之后,沉声道:“魔由心生,要解心魔怕是还要殿下心中坦荡才好啊。”
赵济蹙了蹙眉,略顿了顿后才忽然开口道:“听说母后生前常来慈悲院进香。”
法空颔首:“娘娘端庄谦和,向佛之心也甚是纯良,每有天灾时,她总会过来诵经祈福,每逢年节更要为贫苦百姓布施吃穿。”
说到最后,老和尚长出了一口气后宣了声佛号,算是对先皇后的惋惜:“唉……阿弥陀佛。”
赵济似乎有些伤感,垂着头问道:“母后可曾带我来过?”
法空忽的睁眼,见赵济正垂首沉思,便嗯了一声:“咸平二年三月黄河决口时,娘娘曾带殿下同来慈悲院祈福,那时殿下还小,怕是记不得了。”
“在那之后呢?”
法空脸上的皱纹莫名一紧,摇头道:“说起来……那倒是老衲见娘娘的最后一面了。”
赵济缓缓抬头,轻声道:“后来您再见我时,可曾发现我有哪里不同吗?”
法空默然点头。
赵济的双眼立时灼热了起来,喉间好一阵滚动:“哪里不同?”
“两年不见,再见面时殿下长大了许多,老衲还记得殿下初来时的样子,殿下可是在佛祖面前哭了好久呢。”
赵济眼中的炙热一闪而逝,颓然道:“是吗……看来确实是太久了,我竟都不记得了呢。”
沉默半晌后,赵济忽然又问:“那时候我的脸上可曾有伤?”
法空转动昏黄的眸子,注视着眼前的俊朗青年,不解道:“殿下何出此言?”
赵济怅然一笑:“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
法空默默点头:“殿下忧思过虑,实在不适合礼佛诵经,不如下月十五再来吧。”
赵济张了张嘴却终究没再开口,他起身与法空和尚告辞之后便直奔皇城去了。明天就是国师在福宁宫驱邪祈福的日子,赵昀命他一并观礼。
只是自从紫阳真人来过之后,他竟连一个整觉也没睡过,每每入梦总能见到那个名叫春十三娘的女子,接着便是她葬身火海时的情景。说来也怪,他的梦里从不缺人,却只有春十三娘和陈兴林两人的面目是清楚地,除此之外的其他人竟全都没有脸面。
每晚从噩梦中醒来之后,他总会想起道人的那句“赤龙不陨金龙不升”。从他说话时的神态来看,似乎是在点拨自己。可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怎么会出自紫阳真人之口呢。
尽管梁书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可坊间的传闻却越来越多,那些传闻大都出自《异事录》的记载。有说先帝仁宗本有一子的,只因为司天监莫问天的一句“二星相冲不利帝王”便流落在了民间。代宗发动承天之变时,这位皇子的年纪尚小,没有能力夺回皇位,直到咸平二年时才猝然发动。
孟玄松汇报之后,也说那些坊间传闻并不可信,可偏偏赵济就是觉得传言不虚。毕竟当了二十年的本分太子,不管心里如何疑窦丛生,却总想找些证据出来推翻自己,所以他才去了慈悲院找法空和尚,说了许多废话,也只是想听他说一句:殿下放心,您就是皇后的儿子,陛下的太子。
可法空终究没能证明这一点。
皇城在望,赵济没来由地又打了一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