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尽忠见少年摔倒,原本还想上前搀扶一下,不想这少年竟出言无状,辱骂自己也就罢了,竟全然不拿西军的将士当回事儿,仿佛那些人全是因为得罪了牟兰城才被迫在西北吃沙子的,不由也动了火气。
“本将虽然吃了八年的沙子,却也看过龟兹的歌舞,喝过高昌的美酒。若是能将本将从云骑卫调回西军,那本将倒要感谢牟大人呢。”
此时也有小厮看出武尽忠银甲云骑,生怕自家少爷惹了祸事,赶忙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少年却并不在意,在他看来天下的军人都兵部管辖,而他爷爷牟兰城就是兵部侍郎,实在没必要担心什么云骑卫。
于是,牟大少爷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冷哼道:“云骑卫怎么了,还不是个大头兵吗?算你走运,少爷我今天还有约会,就不与你计较了,不过你也记住,以后出门记得带上眼睛。”
牟云鹏说完便走,只气得武尽忠虎躯乱抖。牟家的少爷虽然骄横,门前的下人却是见机极快。眼见孙少爷跟云骑卫发生了冲突,赶忙便去回禀自家老爷。
听说自己的独苗孙子惹了云骑卫,牟兰城便亲自迎了出来。见到武尽忠一脸铁青,赶忙笑脸相迎。
“小儿平日骄纵惯了,不懂礼数,等他回来我必定重重责罚于他,还望将军莫怪!诶……我看将军有些面善,似乎在哪儿见过?”
面对着牟兰城这一脸的假笑,武尽忠的心里却泛起了酸楚——眼前这老头便是他们兄弟曾经朝夕相对的上司,如今他竟然认不出自己是谁,只怕,他也早就忘了周尽孝的名字了吧?
想到这里,他便递上了自己的云骑腰牌,冷冷道:“末将武尽忠,奉命前来调查府上的案子。”
牟兰城确实觉得眼前的汉子十分眼熟,武尽忠的名字也好像在哪里听过,原本还想着与对方套套近乎,可见对方没接自己话茬,便也只好虚虚地道了一声久仰,之后就领着武尽忠去了前厅。牟兰城毕竟是兵部侍郎,眼见着黑大汉竟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不由也生出几分火气。
分宾主落座之后,也不命人奉茶便开口说道:“昨日晚间家中确实是进了毛贼,不过并未失窃也未伤人,实在不该劳烦将军亲自跑这一趟,老夫深知云骑司琐事甚多,便不妨碍将军公事了,这区区五十两便当做是将军的车马费吧。”
牟兰城开口便是赶人,只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脸上尽是诚恳之色。
武尽忠看着牟兰城皱了皱眉,看也不看那银票一眼,冷然道:“牟大人也是军旅出身,难道不知军令如山的意思吗。末将是奉命前来府上调查,并非是您家请来的帮闲,牟大人,不要回错了意。”
牟兰城的眼中闪过一抹讶色,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却堆出了笑容:“哪里哪里,将军不要误会,老夫只是不想将军浪费时间罢了……”
武尽忠霍然起身打断了牟兰城的话:“既然不想浪费时间,那就带末将看看现场吧。”
牟兰城脸上的笑容一滞,见武尽忠不肯通融,便哼了一声拂袖起身:“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将军了。”
两人出了前厅,牟兰城便领着武尽忠到了书房一侧,他指着墙外的一棵大槐树说道:“大理寺已经勘验过了,贼人大约便是从这里进来的。”
“大约?”
武尽忠一边反问一边走近墙头,看见地上有一处脚印,似乎是有人从高处跃下时留下来的,便顺着那脚印的方向一路向前走。忽然不远处的地上还有一片血迹,便问道:“这血迹是……?”
牟兰城似有不耐道:“是我家护院的猎犬,被那贼人用石头打碎了脑袋,再往前走还有一处,可恨那贼人下手倒是真有准头。”
武尽忠比了比地上的足迹,距离血迹少说不止两丈,便又问道:“打狗的石头可还留着?”
牟兰城摇了摇头:“原物已经被大理寺收走了,不过是这院子里的鹅卵石而已,随处可见,喏,大概就跟这颗相仿吧。”
牟兰城说着,便用脚尖踢起一颗石子,石子滚了老远,却刚好停在武尽忠的脚边,武尽忠弯腰捡起石子掂了掂分量,疑惑道:“这么远的距离,竟能用这么小的石子打碎狗头?”
牟兰城却嗤笑一声:“江湖匪类的手段而已,将军不必大惊小怪。”
武尽忠挠了挠毛茸茸的下巴,忽然问道:“听说府上还有几个护卫被贼人打晕了,可否让末将见见?”
“该问的,大理寺的人都问过了,是不是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牟兰城只想尽快结束会面,不想武尽忠却并不准备就此离开,耐着对方云骑卫的身份不好发作,便叹了口气,吩咐道:“去把那几个废物喊来。”
不多时,便有三个劲装汉子走了过来,这三人全都垂头丧气,向人施礼的时候也不见抬头。
武尽忠看得皱眉,冷声道:“你们可有人见到贼人的模样?”
三人同时摇头。
武尽忠眯了眯眼,揶揄道:“本事不大,脸皮倒是挺薄,怎么,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三名护卫连连摇头,其中一人踏前一步,侧头一扯领口,指着左侧颈下的三个紫色的指印道:“非是小人不敢抬头,实在是……抬不起来啊……”
武尽忠一见大惊,两条浓眉忽的一扬,按着那手印仔细看了起来:“除了这里,你们身上可还有别的伤痕?”
汉子摇了摇头。
武尽忠思量片刻,便走到牟兰城的身边说道:“依末将看,来人身手了得出手不凡,似乎不是寻常的贼人……”
不等武尽忠说完,牟兰城便挥了挥手:“现场也看了,人也问了,将军的军令已了,不如早些回去吧,我堂堂侍郎府邸,难道还怕一个贼人不成。时候不早,本官便不远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