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济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为了崇宁的病,商孟林早就来找过自己,可他始终不敢来找赵昀。在他的记忆中,父皇始终是一个琢磨不透的人,读书不用功时,他会责骂自己不知上进,可等他用功读书时,他又觉得父亲看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警觉。
他见过别的父亲看待子女的眼神,即便是苏擎那样的严师,在责骂自己的儿子时,目光中的关切也永远多于责备,远不似自己的父亲那样,目光中永远保有几分戒备。
年幼的他曾问过老师,为什么自己父皇不爱自己,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得父亲生气了?
苏擎却笑了笑,看向赵济的眼神中满是温柔:“殿下,可曾听过天家无父子?”
那一天老师对他说,君王之家没有父子,皇帝是君父,皇子是儿臣。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后,就是告诉皇帝要时刻谨记自己是皇帝,这万里江山既是他的产业,也是他的责任。儿臣儿臣,儿在前臣在后,这就是告诉皇子,自己既是皇帝的儿子,更是皇帝的臣子。
从那天起,那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从那天起,他在没见过苏擎父子。
“皇儿……你在想什么?”
皇帝的话打断了赵济的思绪,他怔了一下,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走神了,他赶忙整理好思绪,答道:“儿臣见父皇精神矍铄十分欣喜,不过……好像比上次见面时清减了些,还望父皇以龙体为重。”
赵昀一怔,似乎没想到赵济会这么说,便笑道:“你看这乾元殿里,到处都是天材地宝,莫说炼成金丹吃下去,只要在这里待得久了,光闻这药味都是大有裨益的。”
见赵济点头,他才继续问道:“朕刚才问你,去看过崇宁吗?”
赵济哦了一声,点头道:“昨天才去看过,人瘦了好多,而且喘的厉害……”
赵昀轻轻吐了口气,脸上满是不忍与愧疚,可不过转眼的工夫,他便又变成了皇帝:“崇宁她……可有怪过朕吗?”
赵济笑着摇头,并不吃惊赵昀会问出这个问题:“崇宁一直都在自责,说是她的身体不争气,浪费了父皇赐的金丹……”
赵昀很满意这个答复,点了点头后,便转了话题:“咱们父子也有好久没在一起促膝长谈了,等丹成之后,咱们父子应该好好聊聊。”
赵济的脸上无喜无悲,只涌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儿臣只盼父皇早日炼成金丹,父皇长生之日,便是我朝国祚永续之时。”
听赵济这么一说,皇帝的脸色顿时红润了些:“过几天,紫阳真人要在宫里做几场法事,你也做些准备。”
“不知父皇所说,是要儿臣准备什么?”
赵昀哼了一声:“还不是这宫里的邪祟之气太多,污了朕的丹气。要不然,崇宁也不至于受这些罪。国师推算出这宫里有几个地方不干净,要做法事,你的东宫便是其中之一。也不用你准备什么,到时候全力协助也就是了,不要像那些文臣似的,总拿着论语在背后事事掣肘。”
赵济闻言,欣然领命:“父皇放心,儿臣自当全力协助国师。”
久违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多时,便有道童过来回禀,说是紫阳真人已在殿外等候宣召。尴尬的气氛随之消散,赵昀的脸上也显出了喜色。
他冲赵济挥了挥手,和声道:“你先先去吧。我这就安排仙师为崇宁治病。”
赵济微微一怔,却见赵昀已经起身准备迎接紫阳真人,这一瞬间,他忽然发觉眼前的父亲十分陌生,竟然想不起曾与他有过多少亲昵。于是他恭恭敬敬的叩头行礼之后便慢慢退了出去。
走出乾元殿的那一刻,赵济宛如重获新生。和煦的夏风带着淡淡的幽香,吹散了他身上那些天材地宝的味道。
远远看见几个道人站在殿外,他也看不出哪个才是传说中的紫阳真人,便冲着那边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之后便乘上步舆回了东宫。
紫阳真人远远看见一个年轻皇子向着自己行礼,便打了个稽首算是还礼,之后便随着道童的引领进了乾元殿。
才一进门,皇帝便殷切的把紫阳真人迎到了座位上,各自盘膝坐好。皇帝便急切道:“仙师所料果然不差,昨晚刑部尚书刘培中的座驾遭天火焚毁,幸亏刘培中没在车上,这才逃过一劫,仙师,这可是吉兆?”
紫阳真人闻言连掐指决,一番计算之后竟然不喜反忧:“陛下可知雷部正神因何脱险?”
皇帝见紫阳真人脸色不善,便心知有异,连忙摇头表示不知。紫阳真人却叹了口气,道:“冤魂本欲除掉陛下的雷部正神以泄愤,不想,却被一个冤孽当了替身,只怕……冤魂的怨气难平啊……”
赵昀闻言脸色大变,一切果然都和紫阳真人所料一般,刘培中因为劳累没有乘坐马车,这才侥幸逃过一劫,可是冤魂怨气难舒,便又用无名天火烧死了城西的一位村民……至此,他对紫阳真人的话深信不疑。
“仙师……这该如何是好?”
紫阳真人低眉敛目,良久才道:“还是要尽早做法除了那妖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