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禄辩了辩方位,回道:“回娘娘,听着像是琳翠宫那边儿。”
赵清雅秀眉微蹙,吩咐道:“你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刘福禄领命,转身才要起身,赵清雅忽然轻叹一声,道:“罢了,还是本宫亲自过去吧。”
贵妃仪仗在琳翠宫门前停下,刘福禄喊了一声:“贵妃娘娘驾到。”
按规矩,听见喊声,宫里的太监要出来迎候,可刘福禄等了几息却不见有人出来,不由皱眉,运了运气,正要再喊时,却听见贵妃娘娘轻轻踩了踩轿底,刘福禄赶忙上前掀开轿帘,伺候赵清雅出了软轿。
赵清雅看着琳翠宫空荡荡的门口,轻轻叹了口气。这里的主人是清河公主赵垂——即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幼女,也是百姓口中那个得上天垂怜的皇女。
赵垂的母亲,先皇后李氏怀孕八个月时忽然生了急症,太医们束手无策,眼看就要一尸两命时,幸得老臣北堂云生向赵昀举荐了名医汤飞凡。只可惜李皇后命短,没等到汤飞凡入宫便咽了气。
汤飞凡听说李皇后薨逝后不仅不走,反而坚持要为皇后把脉。赵昀心烦意乱,本有意杀之解恨,却还是听了北堂云生的谏言,允许他进宫为皇后诊脉。
赵昀初次见到汤飞凡时心中便有些动容,眼前这个面目清瘦的中年人毫无名医的风范,衣着朴素举止有度,面对当今天子既不谄媚也不倨傲,完全是一副医者与病人家属之间交谈的样子。
依他所说,皇后怀胎已有八月,且薨逝不久,腹中胎儿还有一息尚存,如果龙种得天庇佑,或许还有得救,只是,毕竟皇后已死,不能自己分娩,若要保全腹中胎儿,只怕便要损毁皇后的遗体。
赵昀思量许久也拿不定主意,于是问汤飞凡:“你有几成把握能救朕的皇儿?”
汤飞凡伸出三根手指,简单的说了两个字:“三成。”
赵昀皱眉:“只有三成把握,你怎么敢损毁皇后凤体?!”
汤飞凡躬身施礼:“如果不如此,那便半分把握也没有。”
赵昀终于还是点了头。
等在殿外的时候,赵昀暗暗发誓,这个皇儿如果侥幸能活,那一定是得到上天的垂怜,便要给这孩子取名赵垂。可巧,他才想到这里,便听见殿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当即便吩咐内官记录,小皇子取名赵垂。
等皇帝发现,满身血污的汤飞凡抱出来的是个女婴的时候,内官已经在皇家玉蝶上记下了赵垂这个名字,也是从那时起,赵昀便在心里埋下了修炼长生的种子。
一晃十四年过去了,当年那个侥幸降临人世的小公主,此时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只不过,或许是名字过于刚硬的缘故,这位公主从小就是一副男儿性格,加上皇帝对她的宠爱,整座皇城里都没人敢惹这位公主,就连太子赵济都难掩对清河公主赵垂的羡慕。
因着这层关系,即便是赵清雅主理六宫,可在事关清河公主赵垂的事情上,她都要处理的格外小心。
琳翠宫里的哭闹声和瓷器的碎裂声不绝于耳,不用问也知道,这一定是赵垂在发脾气。赵清雅在宫门前略顿了顿,深吸了一口夜晚湿冷的空气后,她迈步走进了琳翠宫。
赵清雅顺着吵闹声径直走到赵垂的卧房,还没等刘福禄上前喊人,便有一只粉彩的花瓶从房里飞了出来,越过刘福禄的头顶,落到赵清雅身前三步的地面上,随着一声脆响摔得粉碎,碎瓷片崩的到处都是。
赵清雅一惊,手捂着心口后退了两步,吓得刘福禄赶忙上前检查。赵清雅冲刘福禄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儿,刘福禄这才起身,高喊一声:“贵妃娘娘到……”
喊声才落,琳翠宫的管事宫女瑜珠便匆匆走出来,见到贵妃脚边的碎瓷片也是一惊,慌忙跪倒恕罪。
赵清雅蹙眉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清河为何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瑜珠迟疑着并未马上答话。不待赵清雅追问,耳边便响起了赵垂带着哭腔的声音:“贵妃娘娘……你得替清河做主啊!”
随着这一声娇呼,只穿着一身茶白小衣的赵垂便已跃出房门,飞身扑进了赵清雅的怀里,推得她向后退了半步才又站稳。
眼见怀中的赵垂双眼红肿的厉害,想必已经哭了好一阵子,抬眼看见屋里一地的碎瓷片,赵清雅便又赶紧查看赵垂的身上有没有受伤,见她只是哭得伤心,这才略略放了心,一边轻轻拍打赵垂的后背,一边柔声问道:
“是哪个奴才这么大胆,竟然惹得我们清河落泪,快告诉本宫,本宫这就派人去打他的板子。”
赵垂本来已经止住了眼泪,一听这话,小嘴登时一撇,眼泪大颗大颗的又落了下来,指着殿中跪着的一种宫女太监道:“就是他们!简直快要气死我了!”
赵清雅顺着赵垂的手指往屋里看了一眼,吓得宫女太监全都低下了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赵清雅叹了口气,继续温言问道:“他们?快说说,他们怎么欺负你了?”
“他们拦着我,不让我出宫!”
“出宫?这么晚了,你出宫要做什么?”
“我……要去看梁书……”
此言一出,赵清雅的眉头登时紧皱了起来,搬着赵垂的肩膀,把她推到自己面前,神情肃然嗔怪道:“胡闹,你是一国公主,怎么可以深夜私自出宫去见外臣!此事要是让你父皇知道,肯定又要让你禁足了。”
赵垂的脸上有原本还有怒色,听见赵清雅的斥责后,不仅不怕,反而又有一串眼泪滚滚而下:“可是……梁书已经快要死了呀!我得见他!”
赵清雅心下一凛,梁书傍晚时才受的伤,想不到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宫里。幽幽宫禁中,究竟是谁在暗中传递消息?
“垂儿放心,梁书只是受了一点儿皮外伤,此刻已经没有大碍了。”
闻言,赵垂的脸上立时现出喜色:“真的?娘娘可不要骗我。”
赵清雅瞪了她一眼,嗔道:“本宫怎么会骗你。”
眼见赵垂不再哭闹,赵清雅这才指着地上的一地碎片问道:“这些东西都是你砸碎的?”
赵垂看看一地狼藉,似有羞怯的拉着赵清雅的衣袖撒娇,赵清雅轻叹一声后,柔声道:“堂堂公主殿下,怎么一点儿都不矜持,这事要是传到民间,岂不让外人笑话,皇家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赵垂看着跪倒一片的宫人,娇嗔道:“谁敢传出去?我让父皇治他的罪!”
赵清雅轻哼一声,指着地上的粉彩瓷瓶道:“你还要治别人的罪?这粉彩瓷瓶还是你从你父皇那里讨的,现在碎成这样,看你怎么跟你父皇交代。”
赵垂闻言一怔,这才隐约想起来,这瓷瓶确实是自己从父皇的寝宫拿的,当时还说要留作嫁妆……想不到竟被自己失手给打了。于是便又向赵清雅撒娇道:“娘~娘~你再帮我找一只一样的吧~”
赵清雅气的甩开赵垂的手:“胡闹,还敢拉着我跟你一起欺君吗!”
赵垂撇撇嘴,显然欺君之罪也并未被她放在心上。赵清雅也是无奈,便又温言劝道:“垂儿,梁书已经定了亲事,你就不要再胡闹了。你要知道君臣有别,你为了梁书一味顶撞你父皇,会伤你父皇的心的。”
听见父皇伤心,赵垂似有感动,赵清雅又责备了她几句后便要回宫,临走时,她忽然问了一句:“对了,是谁跟你说梁书快要死了?”
赵清雅一边说,一边在琳翠宫的宫人身上来回扫视,却没见到半点异常,终于又把视线落回到赵垂的身上。
赵清雅问的突然,赵垂立时答道:“傍晚时我要去找父皇,在路上听几个太监说的。”
赵垂的神色自然,不像作伪。赵清雅却更加疑惑:“是乾元殿的太监说的?”
赵垂摇头:“我是在吉祥门外遇到他们的,应该不是父皇身边的人。”
赵清雅又一蹙眉:“他们人呢?”
“人?我问完话就让他们走了呀。”
“走了?”赵清雅又转向瑜珠:“你们看清那几个人了吗?”
瑜珠答道:“看是看清了,只是……面生的很……”
“荒唐!”赵清雅闻言大怒:“你们几个都是公里的老人,这皇城大内里还有你们不认识的人?”
瑜珠连连扣头:“娘娘息怒,奴婢真的没见过那几个太监!奴婢事后也遣人查问过……”
“继续说!”
“奴婢事后遣人查问过,都说没见过那几个人……”
一时间,琳翠宫的空气中满是人们低沉的喘息声。赵清雅凤目微眯,右手紧紧扣住腰间的一块龙形金牌,金牌的背面刻着几行小字,正面却只有三个大字:云骑司。
她的视线转向东南方乾元殿的位置,凤目微眯,口中喃喃道:“这宫里莫非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