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家小院里的空气中满是恐惧的味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倒不是没见过死人,只是这个骷髅出现的太过突然,谁都没有心理准备,尤其是喜顺,一想到自己跟骷髅头在一口筐子里呆过,他的胃里就一个劲儿的翻腾,蹲在墙根大口吐了起来,空气中顿时弥散起一阵混着花香与呕吐物混合后的奇怪味道。
人们远远围成一圈,指着地上孤零零的骷髅头窃窃私语。骷髅头没有下巴,远远看着,倒像是正从地里爬出来似的。
气氛诡异到了顶点。
唐若曦神情凝重的打量着脚下的骷髅,像是在努力辨认骷髅生前的样貌似的。江屿见她出神,便绕到那团黑布跟前开始翻找,随着他的动作,黑布团里又散落出几根肋骨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碎片。
江屿索性把那团烂布拿起来抖了抖,又从中掉出来一个白瓷瓶。瓷瓶高约两寸,釉色白润胎质细腻,一看就是上等货色,只是瓶口已经碎了,里面还存着一些泥水,江屿轻轻嗅了嗅,除了烂泥的臭味之外,还有一些似有若无的药味,看来应该是有用来装药的。
放下瓷瓶,再看那团烂布,只见布料的材质轻薄,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蓝灰的颜色,看样式,应该是一件夜行衣靠,虽然衣服已经残缺不全,可不难看出,衣服的主人应该是个高大壮硕的人物,显然不是唐若曦口中那个文弱书生一般的谷艳生。
江屿很小心的把衣服铺在了地上,又把地上的碎骨和烂木片归拢到一处,这才走到唐若曦身边。
唐若曦正捧着头骨细细打量,她的神情十分专注,看得牛大宝等人一阵心寒,只敢乖乖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江屿看着唐若曦手拿骷髅头的造型也有些紧张,便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个……你看出什么来了?”
唐若曦微微摇头:“什么都没看出来。”
“哈??”
“哈什么哈,我又不会验尸。”唐若曦说得理直气壮,说完还白了江屿一眼。
江屿哑然。看唐若曦的架势,还以为能有什么重大发现,却没想到她只是摆摆样子。
天色将晚,清白的月牙已经挂上了山头,江屿一边喊人点上火把,一边接过头骨验看了起来。
“骨骼厚重粗糙,眉弓粗大,前额突出,眼眶上缘圆钝,这应该是个男人。看这尺寸大小……”江屿一边说一边比量着头骨的尺寸,似乎有些犹豫不决,良久才迟疑道:“看这头骨的比例匀称,这人的身长起码也有六尺五寸,真是个大个子啊。”
唐若曦看着江屿,微微歪了歪头:“还有吗?”
江屿指着头骨上的一些细密裂痕继续道:“你看这些裂缝,这都是些已经愈合的旧伤,你看这里,前额差不多同一个位置,受过两次重伤……看来这人活的真不容易啊。”
唐若曦换了个方向,歪头继续问:“还有吗?”
江屿又把头骨翻了个个儿,指着仅剩的一排上牙说道:“你看,他虽然缺了两颗牙齿,但是其他牙齿却还很坚固,而且磨损得也不是很严重,看着着也就三十来岁吧。更难得的是,这个人的牙齿上竟然没什么牙垢,看来还是个讲究人呢。”
唐若曦眨眨眼:“还有吗?”
江屿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眼下也就能看出这么多了……”
唐若曦微微点头:“看你对尸体这么在行,应该治死过不少人吧?”
江屿闻言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回头再看牛大宝等人,都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自己,便赶忙解释:“唐姑娘你别乱说啊!我这都是跟师傅学的!”
唐若曦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哦,原来治死人的是你师傅啊。”
“什么呀!我跟师傅做过北境军的军医,师傅用的都是塞外鞑子的尸体!”
江屿急得面红耳赤,唐若曦却只微微耸了耸肩,哦了一声:“那你能看出这人怎么死的吗?”
江屿的心里存了火气,看都没看就摇了摇头。
唐若曦指着头骨的左眼窝说:“你看看这里,这里是不是有个小孔。”
江屿没好气的拿起头骨,确实隐约看出有个小孔,但是光线昏暗看不真切,于是他便举着头骨走向举着火把的牛大宝。
火把的火光明灭闪动,照在江屿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牛大宝看见脸色明灭闪动的江屿举着一颗同样明灭闪动的骷髅走向自己,不由喉头滚动,咽下好大一口口水。
“江先生……您……要干嘛?”
江屿冲他招了招手:“大宝哥,麻烦你帮我举着火把照个亮。”
牛大宝下意识地伸出了火把,与此同时,他身边的村民全都挤到喜顺身边,没人愿意靠近这颗头头骨。江屿也懒得解释,举起头骨,把椎管对准火把,自己则从外面观察左眼窝,果然看见左眼窝里有一个十分细小的三棱形状的小孔。
“真的有!是暴雨梨花针?!”
江屿的一声大喊,吓的牛大宝几乎扔了火把。
唐若曦似乎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对江屿说道:“这人应该是在房里,被暴雨梨花针射死之后又抛尸在井里的。”
江屿点头表示同意:“井里有死人,一定瞒不过牛大力一家人。所以,这个人死的时候,牛大力一家人应该已经死了。会不会,这人就是给牛大力一家下毒的凶手呢?对了,你看看那边儿的衣服,是不是你们的款式啊?”
唐若曦走过去看了看,用手摸了摸布料便摇头否认:“这件衣服的布料是横向剪裁的,我们的衣服都是纵向的,而且颜色也不对,这不是唐门的衣服。”
江屿点了点头,转向刚刚起身的喜顺,问道:“喜顺,你在井下还有别的发现吗?”
喜顺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呕吐物,有些虚弱的答道:“这井太久没掏过了,里面的水很浅,下面全是烂泥,我用棍子随便挑了一块烂布上来,谁想到……”
许是又想到自己曾和骷髅一起呆过,喜顺的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扭头跑到丁香树下又吐了起来。
江屿等他吐过之后才又问道:“那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
喜顺没有说话,只是蹲在地上冲着江屿摆了摆手。
江屿会意,便对牛大宝说道:“大宝哥,你们能不能找到给水井清淤的人啊?”
“清淤的人啊……”
牛大宝闻言有些为难:“有是有,可是这井底下都捞出死人脑袋来了,这谁还敢来啊。”
他看了看地上的碎骨,悄声道:“要不,咱们还是报官吧?”
江屿也跟着压低了声音:“报官好呀,毕竟是人命案,应该报官。”
牛大宝往江屿身边凑了凑:“那行,明天我就去报官,那您看这边儿还有什么要准备的吗?”
江屿也往牛大宝身边凑了凑,神情严肃道:“这里倒没什么,不过你们得准备一套说辞。”
牛大宝愕然:“说辞?”
江屿啧了一声:“你看那身衣服了没?那可不是寻常人穿的起的,再看那瓷瓶,你过去看看,那是一般人用的东西吗?我是担心啊,这人万一要是朝廷的密探或者是宫里的什么人,要是死在你们村儿里了,你们不得给个说法?”
牛大宝闻言一屁股坐到地上,颤声道:“不……不必了!我看……还是我们想办法自己清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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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当空,晚春的夜里,空气中充斥着宜人的湿润。
贵妃赵清雅的仪仗出了乾元殿,便一路向西行,直奔凤仪殿而去。软轿抬出殿门的时候,赵清雅挑开轿帘,又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乾元殿,清丽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层寒霜。
回宫的路很远。
乾元殿地处皇城东南,要从乾元殿回到凤仪殿,差不多要穿过半座皇城。赵清雅不喜欢皇城的夜晚,虽然灯火通明,却安静的让人心悸,一路上,除了软轿偶尔发出的吱呀声,她再没听见半点声响,沿路遇到的宫人全都默默闪退到路边躬身施礼,动作轻的像是鬼魅。
穿过吉祥门,再往前走不多时便是她的凤仪殿,可就在轿子要拐出吉祥门的时候,夜幕中却传来了一阵女子尖利的喊叫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赵清雅叹了口气,轻轻顿了顿轿底。轿夫闻声而停,侍立在侧的太监刘福禄赶忙上前听候吩咐。
“这声音可是从琳翠宫那边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