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曲道交州(其之三)(1 / 2)

全礼的高谈阔论本就是隔空讲给陈至等三人听的,他看出这三人和之前来到“放田厂”的商户、江湖人都有所不同,他最得意的偏偏又是他这套“绥靖家”的怪论,于是换了例子讲了又讲之后很快就开始趋于了循环论证。

席子和越听全礼这套怪论,眉头皱得越紧,他时不时还打量陈至,怕陈至真有意思让这个似乎有点疯癫的怪儒为他们路上引路,尤其是怕到时候交州未到反而给他们引到什么不亚于“切利支教”那种古怪邪教里去。

席子和看不出来陈至的倾向,因为陈至总是“双眼紧闭”,这个特征大多数时间里总是能很好地帮他隐瞒想法。

师湘葙未直接从口中说出点什么,她似乎倒是把全礼的那套东西听进了耳朵,有时点头、有时皱眉、有时摇头。

陈至并未错过全礼的反应,因为全礼也在观察他们三人,每当师湘葙似乎听进去点东西点头或者皱眉思索,这个家伙的神情就得意一些;而每当席子和露出不耐,这位全礼也很快改换一种说法述起当前的观点,还会带着忧心地往这边更勤地投来目光。

全礼的话题开始陷入循环论证后,陈至没听多久就让师湘葙去请这名怪儒过来,他本来想和师湘葙先就称呼问题套好,师湘葙听到要求后却直接起身走过去,直接对全礼道:“陈至叫你过去一叙。”

全礼摆出一副未卜先知、胸有成竹的模样,并未问“陈至”是谁便羽扇一摇,跟在师湘葙的身后踱来。等到走进陈至等人落座的四方桌前,他提胯扬摆,用一副主人般的姿态落座,坐的挺直、头扬得极高。

陈至等三人待的已不是上午为他们放茶的时候便把茶叶放完的茶摊,有现成的茶水,陈至亲自为全礼斟上一碗推至身前,恭谨道了句:“先生谈吐不凡,请赏面用碗茶水。”

“嗯。”全礼这时候礼数周全,布冠一脱摆在条凳一旁双手自下环上如同环抱一样夸张地移到身前才捧碗,低头垂眉抿了口茶,郑重放回身前的原处。

末了,他突然冒出一句:“就该是你,果然是你。”

“嗯?”陈至奇道:“先生所指什么?”

全礼双袖一扬,右手羽扇护在胸前,左手自然摆在膝上,回陈至道:“我观你们三人气派,这位姑娘不像是主事之人,而这位爷心浮气躁,不像能成事之人,便知道公子在这三人之中必然是做主的那个。”

全礼毫不避讳自己在观察陈至等三人,这说法更是毫不顾忌别人感受。席子和闻言嘴角一抽,心中更不喜欢这人了。

全礼却仍要说下去,还好这次没捎带着其他人,大多数只评陈至相貌打扮:“而且公子非但相貌俊美,浑身更有种不凡的气质,衣着简单得体,往这里一坐显得既自然又扎眼……

……唯独这眼,请问公子是带伤还是带病?”

陈至这双眼睛虽然有不少人好奇,只是没人敢于初识便当面开口来问,陈至至今只见过直觉便当他瞎子的人,见面便问起原因的,全礼确实还是他所遇过的第一个。

也许只有全礼这样不羁的狂儒,才会完全不避讳这种事,非要一碰面便问个清楚。

“……是我从小便有的毛病。”

陈至这种说法也算不是骗全礼,最多只是没讲明白。

全礼点点头,道:“……哦……那这个毛病,求过医吗?

如果求过,医者怎么讲,哪怕花些岁月去治的话,能否治好?”

全礼虽问,语气中却似乎非是关心,陈至答道:“有一名不错的大夫瞧过,他说他会找找办法。”

全礼又“哦”了一阵,似乎是在消化这个消息,然后又问道:“……是哪位名医?”

陈至这次答得简单直接:“先生就是扬州人士,也许听过‘三不治郎中’张郸张大夫。”

“哦,此人,此人确实曾经在扬州颇有名声……”全礼眉头一皱口中“嘶”地出口气,似乎颇为难地续道:“……不过,江湖郎中啊……难道公子便没有找其他医者问过?”

陈至反问道:“怎么,听先生之意,莫非对张大夫或者他的名声颇有什么意见?”

全礼一笑,道:“公子不要误会,我主要是并未见过此人,不知道此人到底医术如何。也许是我的偏见,其实天下读书致学之人,或多或少都会接触点医术,所谓有人推举便是官、无人推举便是医,就是有这一种说法。

学问比不过别人的,转而去做医者,在民间打出点名堂,也是常事。

若公子认可那位张大夫的医术,就当我以小人之心擅揣,稍微看扁了他些吧。”

陈至觉得好笑,他记得全力自荐不成便为人抄书、代笔、读信为营生过活,哪里知道这个酸儒气的家伙心里还有哪怕做这些自己仍是比转去做民间郎中高贵些的见解。

陈至也懒得为张郸多做辩护,毕竟眼下和全礼争辩并不必要,于是只简单就这个话题作结:“张大夫医术是不差的,在下不通医术不敢说他多好,他却已经是在下所见过医者中最好的一个,而且颇有医德。”

“哦,难得,难得……”

陈至也稍皱其眉,他没想到自己已经作态结了此话,全礼却似仍要继续,用一股阴阳怪气的语气强行把话题的收尾续了下去。

席子和悄悄看了陈至一眼,他乐得陈直和全礼谈不拢、一拍两散——无论谁是那其中“一拍”——他对全礼本人厌恶至极,只觉得自己如今已经看实了全礼的整个形貌,便是陈至指望有人引路他也可以画出全礼来让“画中人”代这个惹人厌的怪儒引路。

全礼自己“难得”到第三声,仿佛刚注意到陈至的表情变化一般,提着羽扇的手和本来放在膝上的手一合而成揖礼,对陈至告歉道:“啊,抱歉,这不是我怀疑公子的眼光或者那位张大夫的医术。实在是我对江湖上这些名声已经有所见解,根深蒂固、挥之不去,所以没法全信江湖中的判语。”

陈至突然明白,全礼这是想借题发挥,卖弄见识、举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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