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起回到乾安殿时,除却前任丞相和那个刚正谏臣之外,其余朝廷中的文武众臣,尽皆等候在乾安殿的前殿内。
卫起缓步走入前殿内,目光环视一番,便看到了忙碌中的仲父,却见仲父双眼微红,容貌憔悴,他方才想起,仲父应是一夜未眠,又一日未食,顿时心生自责。
他虽说是太子,是嗣皇帝,却也只是一个十岁多的孩子,勉强可称之为少年,大行皇帝的治丧,完全不是他能应对的事情,他连哪些朝臣拥有什么职权,分管哪些官署都不清楚。若非有仲父帮忙主事,他一个孩童,即便是少年皇帝,也惟有被朝臣当作傀儡和人形玉玺大印的命运。
“参见今上!”
“参见今上!”
“见过今上!”……
卫起一边走,一边对向他躬身行礼的文武众臣点头致意,心中却感觉疲惫,若是今后每日都要过这样的日子,他真的不敢想象。
走至仲父身旁,卫起躬身施礼,问安道:“孩儿见过仲父,仲父今日没有食饭吗?”
“仲父不饿。”卫安见侄儿向他行礼,连忙伸手轻扶,低声提醒道:“起儿,此刻朝中文武皆在,你不能向仲父如此施礼,有违礼制,莫要坏了规矩。”
“甚礼制?甚规矩?谁敢多言,仲父您就拔剑斩了便是。一群腐儒,做啥啥不正,吃啥啥不剩,仲父您就当他们是韭菜,放心割,反正割了一茬还有下一茬。”卫起眼角瞥视着前殿内同样忙碌的文武众臣,神情鄙夷地低声说道。
“起儿,你这话……若是被他们听见,难免君臣离心离德。你以后切莫再如此言语,即便心中如此想,也不可当众说出口,尤其是当着朝中文武百官的面。待你登基之后,你所说之言,便是金口玉言,万万不可再信口胡言,私下里与仲父说说也就罢了,切记。”卫安闻听侄儿所言,担心侄儿今后言语失当,有失皇帝威仪,遂谆谆教诲道。
“今日便是以后,以后,再也不后了……”卫起喃喃自语道。
“起儿,你方才说什么?”卫安好似听见侄儿言语,却未听得真切,于是问道。
“没啥,孩儿瞎嘀咕的,宣泄一下心中的怨念而已。”卫起随口回应道。
卫安闻言,顿感无奈,侄儿自小到大,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孩子。该说的,他已经说了,如今只待兄长下葬,国丧期过后,侄儿便可登基,他不能再像以前那般随意出言训斥了。
不过,他还是神情些微凝重,忍不住地问道:“方才仲父所言,起儿,你记住了吗?”
“记住啦,记住啦!您的意思孩儿懂的,就是说,割韭菜要偷偷地割,不能出声,更不能说出来,以免被韭菜察觉大祸临头,拼死反击,以免韭菜地发生动荡。”卫起见仲父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于是嘿嘿笑道。
“你这孩子……你现在还小,还无法体会朝中权力斗争之残酷血腥。官场之争,杀人不见血,即便你做了皇帝,是九五至尊,有些人和有些事,亦是不得不违心地虚与委蛇。”卫安见侄儿如此不将他的教诲放心上,只得无奈地叹息道。
卫起连忙安慰道:“仲父放宽心,侄儿心中有数。对了,阿父的谥号和庙号,他们商议好了吗?”
卫安听侄儿问及正事,于是回道:“定好了,谥号‘孝文皇帝’,朝中文武皆无异议。庙号有些争议,有朝臣上庙号‘太宗’,有朝臣上庙号‘世宗’,还有一些朝臣上庙号‘圣宗’、‘高宗’、‘仁宗’,此刻他们还在因为庙号未定而争论呢。”
卫起闻言,沉吟片刻,决议道:“谥号‘孝文皇帝’,可,庙号改之,定为‘世祖’。仲父,以您之口说,想必他们不会有意见。”
卫安眉头微皱,面露疑惑之色,不解道:“不应该是‘太祖’之下,‘太宗’最高最贵吗?起儿,你为何给皇兄定庙号为‘世祖’?”
“因为……因为‘太宗’孩儿打算留着自己用。”卫起看着仲父,违心地回道。
“这……谥号与庙号都是臣议君,子议父,你如何能决定身后的谥号与庙号呢?”卫安觉得侄儿想得稍微有些长远,他只当侄儿年纪还小,喜欢‘太宗’这个仅次于‘太祖’的庙号,故而有此言。
“仲父勿忧,侄儿到时会留下一个谥号与庙号执行大臣,再给执行大臣留下几名武道高手和一些军队。脑袋和谥号、庙号,那些朝廷文武众臣只能选一个,仲父您说他们会怎么选?”卫起眨巴着一双童真的眼睛,面带笑意地看着仲父。
“仲父不知,不过,仲父若是你手下臣子,仲父……选脑袋。”卫安感觉这侄儿可能是上辈子做了太多的善事,这辈子投胎做了太子,想行行恶,游戏人间。
“那就对了嘛。”卫起发觉仲父也有可爱的一面,轻笑道:“仲父,劳烦您去给他们讲讲道理,若嘴讲不通,您就用剑跟他们讲,道理浅显易懂,很容易讲通的。”
卫安无奈,只得点头答应,遂向仍在争论不休的文武众臣走去。
半个时辰后,大晟大行皇帝卫中,谥号“孝文皇帝”,庙号“世祖”。
同日,有三名朝廷重臣因公然诽谤、诋毁、侮辱世祖文皇帝卫中,被以大不敬罪论处,临时于未央宫外设置刑场,斩首,同时抄家,以充国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