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想与他再发生些什么,她只是求一份解脱罢了。
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书生,却连一眼也不愿意看她。
……
六百年了。
眉眼已经不再温柔的谢榭望着长坐于佛前的老僧,流泪道:“孙郎……”
“施主,此间只有老僧当心,没有什么孙郎李郎。”老僧打断了谢榭的话。
谢榭满脸黯然之色,说了句“我懂了。”
转过身,蹒跚朝佛堂外走去。
她仿佛没有看到门前站着的唐棠似的,提着那盏摇摇曳曳却始终不灭的荷花灯,在夜幕里朝山下走去。
唐棠目送老妪颤巍巍走出佛堂,他走进佛堂里朝老僧道:“大师,山上风大,婆婆一个老人,怎么下山?”
老僧仍是没有回头,说出的话像是在打机锋:“当然是怎么上山,就怎么下山。”
唐棠见都这个时候了,这个老僧竟然还与他打机锋,脸上隐隐作怒。
老僧与那位老妪的恩怨他懒得去管,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有什么心结解不开?
这时,翠花寻了过来。
原来唐棠出门的时候他就醒了,见唐棠迟迟未归,翠花心中担心,于是跟了过来。
看到翠花,唐棠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对翠花道:“翠花,刚才从这里走了一位提着花灯的婆婆,我怕她夜里下山不安全,你赶紧跟上看几眼。”
“好。”翠花点头,朝那条唯一的上山路追了过去。
佛堂里再没旁人。
唐棠走到老僧的身旁,劝老僧道:“大师,我不知道你与那位婆婆有什么恩怨,却知道可你们佛门从来都是讲究一个‘放下’,还有一个‘自在’。大师既然出家,更应该慈悲为怀,为何这么多年来,都不肯给那位婆婆一个‘自在’?”
老僧没有说话。他盘动手里佛珠,仿佛入定了一般。
见那老僧不理自己,唐棠再不废话。既然话不投机,多说何用?
唐棠刚要离开,就见翠花从外面奔了回来。他刚见唐棠,就皱起眉头道:“我沿着咱们上山的路追了许久,没见有人下山。”
唐棠惊疑,也朝着上山的石台阶那里赶过去。可石台阶蜿蜒而下,哪里有刚才那位蹒跚老妪的身影?
“怎么回事?那婆婆腿脚又不好,还打着一盏灯,按理说就是走的快些,也能看见啊……”唐棠心的中惊疑不定。
他朝佛堂里望去,只见漆黑的夜幕里,一位老僧端坐在佛前。
他手中盘着一川佛珠,一盘,就是一个甲子:“六百年了,终于还是走了、走了……我佛讲究因果,今生贫僧不回头,来世,也就没了因果。”
他手里的佛珠越转越慢,嘴里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话。
“当年你一封绝情信递到我手里,我如何不知你这是看我整日颓废,想要彻底忘了你振作起来?”
“你生前上山,死后上山。一甲子来一趟,只求一句原谅。”
“不是不肯原谅。从来没有怪过,如何原谅?”
“不愿回头看你一眼,是因为你的模样,始终记挂在我心上啊。”
“佛前诵经一甲子,不求往世,不问来生。只愿我佛能佑你此生平安、周全。”
“参了一辈子的禅,不参岁月荏苒、不参人情冷暖。”
“唯有你是我的禅,这些年,无惧山高水远。”
……
老僧缓缓闭上双眼。
他用六百年年岁,参了一枕黄粱。
梦醒了,他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禅房里,老僧生于籍籍,死于无名;下山的路上,一盏荷花灯颤颤巍巍地亮着。
翠花告诉唐棠说,并未看见什么老妪。
所以山下老妪,
是人?
是鬼?
亦或是,一缕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