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县令也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又是个文人,哪经过这种滚刀子的阵仗?吓得他捂着满是鲜血的脖子连连磕头,大呼饶命。
“现在可以说了吧?”唐棠盯着沈县令面无表情道。
“我说!我说!”沈县令朝床上的那对母女花使了个眼色,道:“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公子斟茶!”
“不必了!”唐棠眉心黑色光芒一闪,那对“母女花”被一团乌光包裹,竟直接变回了原型——原来是一对黑蹄子红毛发的狐狸精!
唐棠冷笑道:“就凭这两只不入流的狐狸精,也想算计我?”
沈县令看到这一幕,彻底蔫吧了。
唐棠居高临下望着沈县令,道:“说吧,与那些乡绅一起哄抬粮价、克扣朝廷赈灾银粮的事。”
沈县令一五一十,老老实实把他干的丧尽天良之事和盘托出。
唐棠越听眸子越冷,一身尸煞之气激荡开来,眉心似乎都有了死亡气息。
一旁翠花看见,顿时大急:“不好,糖糖又要发病了!”
可没过多时,唐棠的脸又渐渐恢复正常,只不过这时候一道浑身冒着黑气的黄色经文从唐棠的怀里冲出来,在半空中大声嚷嚷着:“死小子!死扑该!你小子四不四要死啦!这次竟然放了!毒死你爹了!”
人皮经文在半空中乱窜,吓得没见过世面的沈县令面无人色。
唐棠体内溢出的祖龙尸毒被人皮经文吸掉,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可眉心的杀气仍然浓郁。
沈县令见到,赶紧磕头求饶道:“公子饶命啊!”
唐棠根本不理地上的沈县令,直接对天上的人皮经文道:“仓老湿,帮忙把沈县令那两个爱子带过来!”
人皮经文哼哼唧唧的,见唐棠满脸杀气,知道这小子正在气头上,带着一身黑气窜出屋子,没多大会儿,这老人皮就把沈县令的两个儿子用一道金光拖死狗似的拖了过来。
唐棠不顾那两个纨绔的惨叫,从翠花手里接过腰刀,冷冷道:“沈禄,你勾结乡绅在饥荒之年哄抬粮价,使长林县民不聊生,我怎么饶你性命?”
沈县令匍匐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唐棠捉刀来到两个纨绔旁边,才把刀架在老大脖子上,就听老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凄厉哀嚎道:“爹!救我!”
沈县令见唐棠满脸杀气,知道他真会杀人,赶紧用两个膝盖爬到唐棠脚下,拽住唐棠的袖子道:“公子放过犬子吧!小官给公子磕头了!”
唐棠面无表情,一把踢开沈县令,说完又把刀架到沈大公子脖子上。
“爹!救我啊!呜呜呜……”沈大公子吓得屁滚尿流,望着他爹凄厉喊道。
沈县令被唐棠一脚踹飞,缓了好大会儿才缓过来,他又爬到唐棠面前磕头道:“求公子饶了逆子一命吧!小官是杀是剐,全凭公子发落,只求公子能饶了这两个逆子!”
听到沈县令的话,唐棠玩味道:“沈县令想不想救下这两个逆子的命?”
“公子只要肯放过他们兄弟二人,小官上刀山下油锅,全凭公子吩咐!”沈县令见唐棠松口,以为事情有了回寰的余地,一颗心稍微放下。
唐棠冷笑道:“那我要是让沈县令去死呢?”
“我……”沈县令被噎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唐棠刀锋一转,这回把刀横在老二脖子上,高高扬起,就要劈下来:“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替天行道,除掉这两个逆子!”
“住手!”沈县令几乎是吼出了这两个字。他把心一横,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唐棠身边拉开衣裳,把胸膛袒露给唐棠,凶狠道:“还望公子不要食言,杀了我,饶两个逆子一命!”
那两个逆子趴在地上,死狗一样,哪还有平素欺男霸女的跋扈气焰?见他们爹为了救自己一心求死,他们去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唐棠看见,冷笑道:“怎么,你沈家父子坏事做绝,现在充什么英雄好汉?杀你,我嫌脏了我的手!”
唐棠盯着沈县令道:“你还是自行了绝吧!”
那沈县令被唐棠逼上绝路,倒有了几分硬气,他一把夺过唐棠手里的刀,就要往脖子上抹。
“慢着。”这时候唐棠叫住了沈县令。
见沈县令恨恨盯着自己,唐棠冷笑道:“写好伏罪书再死也不迟。”
“什么伏罪书?”沈县令盯着唐棠,目光凶狠的像一条毒蛇。
“我要你把为官以来做的所有恶事全都写下来,再告诉这长林县的百姓,你是觉得自己坏事做绝,突然良心发现,没脸再活在世上,所以才一心求死。”
“你!”沈县令指着唐棠,咬牙切齿道:“懂了!懂了!你是想撇清自己身上所有干系,让我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身败名裂你已经算是,遗臭万年,你不够资格。”唐棠不咸不淡道。
“你!”沈县令咬牙道:“我去拿纸笔!”
“不必了!”唐棠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宣纸,往桌上一摊,微笑道:“用手指头,写血书!”
“好!好!好!”沈县令临了倒也是条汉子,他咬破指头,当真用血写下了这些年做过的所有恶事。
唐棠接过那份血淋淋的伏罪书,越看目光越冷。
沈县令把伏罪书交给唐棠,又要拿刀抹脖子。
唐棠道:“且慢。”
沈县令停下手中刀,几乎是咆哮出来:“你还想干什么!”
唐棠微笑道:“我琢磨着你好歹也是个文人,死于武夫刀下未免不雅。这么着,我进城之时看到城中央有座供奉文曲星的魁星楼,你当着城里百姓的面,从那上面跳下来吧。”
“你好狠毒的心啊!”沈县令指着唐棠,咬牙切齿道。
“多谢县尊大人夸奖。”唐棠笑道。
“你!”沈县令浑身颤抖。他二话不说,转身出了县衙。
沈禄游离在偌大的县城里,如同一只孤魂野鬼。所过之处,长林百姓避如蛇蝎豺狼。
望着那些畏惧憎恶的眼神,沈禄笑了笑,突然想起很多人很多事。
他想起年幼时那些志趣相投的玩伴、想起私塾里那位脾气奇臭的先生、也想起那个踮起脚跟在私塾窗外偷听的自己。
十年寒窗,一举成名。
琼林宴上醉酒高歌,诸位同年互赠诗词、互诉衷肠,相约共赴那青史留名;可到头来,又有几人不改初心、臣心如水了?
也曾拳拳报国,也曾殷殷赤子,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鱼肉铜臭、丧尽天良?
沈禄努力去想,却想不起来了。
当他在全城百姓的目光中爬上那座在文人士子心中占据独特地位的魁星楼时,他又想起县衙里那位一身黑袍、心狠手辣的读书人。
不知为何,沈禄突然想起先秦典籍里的一句话:虎豹之驹,虽未成玟,已有食牛之气;鸿鹄之鷇,羽翼未全,而有四海之心。
“这样的读书人,才是注定会在青史之上流芳百世的人物吧?”从魁星楼纵身跃下的时候,沈禄喃喃道。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沈禄突然不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