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云层逐渐汇集,将刚露出一点苗头来的太阳如同蜘蛛捕食猎物一般层层包裹蚕食,使得整个天空变得有些阴翳。
“您就是市局刑警队的季队长吧,我是凤凰区的派出所副所长蒋证。”刚刚询问步吾的男警察对眼前的一队人的领头者点头哈腰道。
“我是季振华,情况怎么样了?”刑警队队长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好像就是一尊冰雕,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从外观来看,这个季队长倒是典型的刑警形象,形体颀长,有些硕壮,一身的腱子肉中仿佛蕴含了无限的气力。只是他脖颈处的一条伤痕像是蜈蚣一般狰狞。
“现在报案人在哪?”
“季队,报案人就在那里,只是我觉得这个报案人有些嫌疑,因为他对现场的情况有些过人意料的了解。”蒋证随即将手指指向了步吾的方向。
季振华随着蒋证的手指看了过去,当他看清楚报案人的模样时,那冰冷的脸上露出一瞬间的苦笑,暗啐:“怎么步吾这小子又牵扯到案子里来了。”然后看着蒋证说:“这小子是我侄子,平常在我们警局待过,所以知道一些内行门道。”
蒋证一听季振华的话,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自己胡思乱想,竟然把念头放到季队的侄子身上,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李正你带一部分同事去考察现场,虎子你带人去拷贝学校的监控录像。蒋所长,你就带上你的人去封锁围观人群,向周围的人打探一些线索。”季振华斩钉截铁地下发命令,同时所有刑警队的人就开始行动了。
“季叔,调取监控就没必要了。”步吾刚刚也看见季振华向他这边看来,自然就向他走了过来。
“哦?为什么这样说?”季振华有些不解地看着迎面走来的步吾。
“最近几天连续性大暴雨,凤凰区的电力瘫痪了几天,我早上刚刚知道昨天学校的变压器才抢修好,并且我刚才看了现场的血迹,和尸体的腐烂程度可以粗略地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绝对超过了一天,所以死者被凶手杀死的那段时间,整个学校乃至凤凰区的电网都是瘫痪的,你觉得在没电的情况下监控能起到作用吗?。”
听到步吾的解释,季振华的双眉一紧,监控天眼系统就好比警方的眼睛,如果没了眼睛,调查案件的警察就会别成无头苍蝇。
“我想这还不算什么,季叔你看这个。”步吾走进季振华,将手机刚刚拍摄的尸体发现前卫生工具储存室的图片。“在我们破门而入时,我怕破坏了现场的一些线索,就把没动铁门时的所有情况拍了下来,你看,门是从内部上锁,而上面的通风口是焊死了的,而整个卫生工具储存室没有其它的出口,从这些来看,只能说明被害人是锁门后再自杀,但我没有勘察现场,所以无法下结论,但是从案发现场来看,直觉告诉我这应该是他杀,如果是他杀的话,这案子就变成了密室杀人案了,那您老,头可就真的大了。”步吾看着季振华,有板有眼地说道。
季振华被步吾这番话噎住了,虽然上次步吾在刑警队接手的强奸案子中表现挺好,但他总觉得这小子是误打误撞地推理出了真相,所以还是把他当小孩看,但今天步吾处理现场的表现和刚刚的推论着实让他有些震撼,其实在路上就听到刑警队先抵达现场的同事汇报现场保护和隔离得很好,只是铁门遭到了破坏,现场处理得很内行,当时季振华还没想到是步吾这小子干的,当到现场见了步吾后,还真是被步吾这小子的刑侦方面的水平吓到了,心中暗道:“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徐川,你带技术科的同事勘察了现场,是不是只有铁门这唯一的出入口,不存在其它密道?”
“季队,我们把整个卫生工具储存室都勘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存在的密道,只有铁门这唯一的出入口,同时用碘熏法,也就是想要让碘溶解在指纹的残留油脂里显色,但没有发现任何显色的指纹,凶手应该是带了手套作案。”
“我知道了,你们去工作吧。”
“虎子,白法医到现场了吗?”季振华向身边一个牛高马大,十分精壮的小伙子问道。
“白法医刚刚才进入现场,现在应该开始初步验尸了。”
“嗯,你们几个跟我去案发现场。”季振华看了一眼虎子旁边的几个刑警。
“季叔,我也要去,毕竟我是第一发现人,而且我对我的学校十分熟悉,可能对案子的侦破有一定的帮助。”步吾死乞白赖揪住季振华不放。
“你小子,唉,算了,就跟过来吧,记住不要在现场乱跑乱摸。”季振华有些无奈和宠溺地白了步吾一眼。
步吾看到自己得逞了,就马上叮嘱黑鬼:“你先回教室,去向班主任请假,说我是报案人,要随警察去警局问话。”
“唉,你小子真行!竟然找到这种办法翘课,我帮你这次,难道你不做出一点回报?”黑鬼一副市侩的嘴脸看着步吾,看来好像从看见死人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看来我又要大出血了,今天我请你和伟子去吃黄焖鸡总行了吧。”
“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哦不对,你小子也不算哪门子君子,那就步吾一言,驷马难追啦。”
“你别和我得了便宜又卖乖,赶紧给我滚蛋。”步吾一脸嫌弃地看着黑鬼。“别废话了,我先走了。”步吾看着季振华等人逐渐远去的身影,还顾得说这么多,马上就追了上去。
几十步的距离,季振华和步吾等人就来到了卫生工具储存室,“现场的照片都拍摄好了没?”季振华看向现场一个警察。
“季队,鉴证科和痕迹科的同事都把现场处理完毕了,现在可以进去了。”
步吾紧紧地跟在季振华的身后,步吾作为市警察局一把手的儿子,市局的警察早就和步吾打了不知道多少回交道了,都算是老熟人了,自然市局的警察看见步吾的身影也就没有感到太多奇怪。
步吾走进案发现场,就把四周的情况尽收眼底,步吾记得爷爷曾经和他说过一句话——破案就像还原破碎的积木,而现场的每一个细节是一个小部件,只有将小部件了如指掌地相互整合,再加以大胆的推测,才可能拼凑出真相的原型。
借着探测灯的光线,原先好像被迷雾笼罩般阴暗的案发现场,变得有些清晰可见。整个卫生工具储存室是一个长十米,宽一米半,高大概就两米五的长方体空间,除了有一道铁门作为出入口,其他三面都是红砖墙壁,墙壁上有着许多嵌入其中的生锈铁钉,上面挂悬着拖把,棕黄色的石质地板上几乎全是流淌铺平的血迹,这些血迹都已经干了,有些氧化发黑的迹象,这些血迹几乎是从卫生工具储存室最内部的地方淌到铁门附近来的,从远处看血迹就像是旗帜一般平整地盖在地板上一般,将视线转移到与铁门相距十米的内墙处,一具男性尸体半躺半坐的倚靠在墙上,定睛看去,这具尸体左手不翼而飞,只剩一只右手耷拉着,将现场环视一周,才发现他的左手是放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板上,那只左手黑乎乎的,传来一股烤焦的气味,再回到尸体,被害人的右手腕也呈现黑色,好像被炙烤过一般,被害人的手臂,大腿,小腿,无一例外地存在有黑色痕迹,同时被害人没有被衣服覆盖的皮肤上都有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伤痕,并且被进行了放血处理,就像是中国古代的凌迟的刑罚一般,这应该就是现场大量血迹的来源了。看到尸体头部,尸体舌尖微凸出唇部,面部都是紫青色,脖颈出现了一圈如同紫宝石项链的紫绀。
“老季啊,我们这次可遇上硬茬子了。”一个穿着白色大褂,戴着金色边框眼睛,大概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脱下口罩看向走来的季振华,这男子神色有些不大好。
“我好久没听过这种话了,老白,你怎么看?”季振华听完有些诧异,季振华和白长卿一起搭档也有了两年多,他对自己这个法医搭档心高气傲的脾性可是十分了解,办理了这么多案子,他可从来没有看见白长卿如此担忧过。
“季叔,从现场来看,被害人死状惨烈,有许多没有生活反应的死后创伤,基本上排除自杀的情况,从门口的血泊风干后的迹象,与地板上的这些移动平铺血迹,可以证明门口是第一案发现场,然后被害人的尸体才被移动到现在的位置,被害人衣服上的血迹和地上的血迹就是最好的证明。从现场看,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凶手锁好门后把尸体拖到内墙,凶手再凭空消失,另一种就是尸体自己锁好门然后自己趴在地上,最后自己滑到内墙。但这两种可能情况都是无稽之谈,那凶手的作案手法可会让刑警队的各位头疼了。”步吾向那位白衣法医看过去,“是不是啊?白师兄”
“你小子怎么也来了。”这时白法医看见了步吾,听他一分析完,白长卿向季振华点了点头,“我要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但我也有几点补充,从现场初步尸检来看,死者的死亡原因应该是机械性窒息,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凶器,在死者的身旁的墙壁上发现用血写的一个“仇”字,还有一个血色五芒星,这可能是死亡讯息或者是凶手的陷阱,但可以推断作案动机可能是仇杀。死者角膜高度混浊,难以透视到瞳孔,同时尸斑完全固定,手压不退色,切开尸斑皮肤无血液流出,皮下组织呈紫红色这些说明死者死亡时间超过了24小时,大概死亡时间应该是4月17日也就是两天前,准确的死亡时间要进行深度尸检才能得出结论。”
“头儿,这是我们工作人员进入现场前地板上的血迹照片。”虎子把手机递给季振华看。
照片上,整个卫生工具储存室的地板上全是铺开的血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血迹上竟然没有脚印,甚至是任何痕迹。
“季队,提醒你一下,尸体上存在有移位性尸斑,也就是刚刚步吾说的,尸体被移动过,这就代表着这次案件的作案手法对你们刑警队而言可谓是相当棘手。”白法医的脸色异常的严峻,准备收拾好东西离开现场。
白法医还没走几步,一个警察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不好了,季队,高三教学楼后面的花坛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情况怎么样了?”这消息可是把季振华给震住了,他当警察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天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段发现两起命案。“老白又有事干了,我们走吧。”
“师兄,季叔,那我?”步吾不怀好意地看了看两人。
“算了,你也来吧。”白长卿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的脾性,如果不答应他,这小子也会偷偷跟去。
第二件命案的现场是距离春晖楼百来米的博达楼西侧的一个小花园,那里是江桃一中景色最好的地方,大面积的草坪,间隔栽种着各种各类的花和灌木,一条条鹅卵石小道像是翡翠上的纹路,小道两侧则不时可以看见几棵梧桐树,而整个草坪中央是一个古老的木制亭子,叫做凤凰亭,而亭子四周有四座假山,而东侧的假山旁还有一个直径有六米的喷泉水池,听说这种摆放的位置是一位玄学大师设计的,据说可以吸纳灵气,萃养一方生灵。但不巧的是,这第二起命案的发现地就是这亭子东侧的喷水池。
步吾等人走在鹅卵石小道上,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像是溺水的人向上挣扎出来,淡淡的微光倾泻在叶片上,从叶片之间的缝隙滴落在小道上,留下淡淡的光点,如果不是空气中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提醒着众人,倒是有一种“小径通幽处”的意境。
没过多久,步吾等人就抵达了凶案现场,步吾看到眼前的一幕,眉头一皱,脸色开始发白,因为这现场有些血腥。
被害人的头和四肢都被分离了,在水池的四周摆放成一个五芒星的图案,而躯干部则是浮在水池里,整个水池都被染成了诡异的红色。
“老白这可不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季振华看着这血腥的现场,脸色没有任何的波动,对身边的白长卿问道。
“这我不能轻易下结论,我先去看看现场。”白长卿戴好手套,提着手提箱就向尸体走去。
“虎子,把报案人带来。”季振华看了一眼虎子。
不到一分钟,一个环卫工人装扮的老大爷走了过来,“老人家,就是你发现的尸体。”季振华上下打量着这个老大爷。
“警察同志,是俺发现的尸体,今天上午俺来清理亭子和草坪的卫生,就看见一个人飘在水里,走近看,有一个人脑袋立在地上,吓得俺半死,就立马报警了。”
“那你看见尸体周围有其他人吗?”季振华耐着性子问。
“俺当时就吓懵了,没注意周围的情况。”
“虎子先把他带下去吧。”季振华看着眼前的老大爷,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从他身上获取有用的信息,就只好自己亲自勘察现场了。
步吾暂时脱离了季振华的身边,在尸体周围走了一圈,一双眼睛就像是照相机一般将整个现场慢慢地环视了一遍。而周边的警察都是市局的人,自然认识步吾,也就都没说什么。“这案子可真的棘手,第一个案子是密室杀人,现在这个案子在这样一个开阔式的空间,就形成了一种反密室,任何作案情况均有可能发生,再加上连夜的大雨,现场的痕迹也冲刷得彻彻底底,刑侦调查开展起来就难了。”步吾一个人一边看着现场,一边神神叨叨。
突然步吾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在哪块假山上有一个带血的字:“仇”,看来假山上的部分凸起的岩石个这个血字提供了庇护面,从而把字留了下来,步吾马上向季振华跑去,“季叔,这个案子和卫生工具储存室的案子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哦?为什么这么说?”季振华饶有兴趣地看着步吾。
“你带人跟我来。”话音刚落,步吾就转身跑向假山。季振华也带人跟着步吾。
“就是这个。”步吾指着这个带血的“仇”字。
“嗯,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证据。”季振华拍了拍步吾的肩膀。“这个案子你怎么看?”季振华有些好奇地看向步吾,他知道步吾这小子与常人不同,他是根正苗红的警察世家子弟,刑侦的天赋也绝对比一般人高。
“说发现其实也有几个,首先是被害人的尸体上出现了机械创伤留下的暗紫色尸斑,这说明死者在死亡前进行过反抗,相比卫生工具储存室的案子,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和死者留下的指纹,就说明了被害人是没有任何反抗就惨遭毒手,这些说明死者和凶手可能认识,并没有太多防备。其次,从两件案子发生的时间来看,大概就是前几天的雷雨时节,雨是警察刑侦最厌恶的,而也碰巧监控因停电而无法使用,这难道真的是巧合吗?如果不是,那就说明这凶手杀人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的了。最后,从现场的血字和尸体摆放的形状把两件案子联系起来,我总感觉凶手在故意引导我们,我想如果把突破口放在两个被害人的社会背景上,应该会有些收获。”
“嗯”季振华看着眼前步吾,仿佛看见了当年自己老队长的身影,步吾的这些分析给了季振华一些不同角度的启发。
“季队,以整个现场为辐射中心,一百米为半径,进行了地毯式搜索也没有发现凶器。”
“扩大范围,我们就是把江桃一中翻过来,也要找到凶器。”虎子的汇报打断了季振华的沉思,季振华一瞬间就有些火气上头了。
“是,季队”虎子马上就明白了自己头儿的心情了,毕竟强奸案子刚破没多久,这紧接而来两件残忍又棘手的案子,这江桃市恐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做队长的又岂能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