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患者(三十四)(1 / 2)

事无不可对人言 洱深 7421 字 2023-05-22

高高的水泥江堤,一眼望不到尽头。

工作日的白天,没有太多游人。

不远处一个规模不大的江堤公园,绕着中心位置粗壮的杨树下,坐着零星几个无可消遣的老年人,都是连广场舞也没有力气跳的迟暮老人,身影像风化成了雕像,茫然无目的的各自望着虚无的某一处落点,像周遭的花草石椅一样,已然成了公园经年景致的一部分。

阳光不是很直白,半遮半掩在几朵灰云里。

龚蓓蕾坐在江堤上面,两条腿垂在外面,眯着眼睛,静静体会着微风拂面的片刻闲适。

苏然拿着两瓶可乐小跑着过来,打开一瓶递给了龚蓓蕾,自己转身靠在江堤上,偏头去看对方,“这么急叫我来,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急事呢。”

“我调休啊,不算急事啊?”龚蓓蕾笑道,“累了这么长时间了,也该到我休息了,昨晚又是一宿大夜班,今天下午还有一场系统内的活动,我再不找机会偷偷懒,都快成机器人了。”

“那你更该回家去休息休息啊”苏然扶了一下眼镜框。

龚蓓蕾嘟着嘴摇摇头,俏皮的一乐,“反正也把你骗出来了,你怎么这么死板,就陪陪我嘛。”

苏然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稍微垂头掩饰了一下,才轻声说:“好,陪你比别的都重要,反正我已经和老板请了半天假了,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

龚蓓蕾的电话忽然响起来,她烦躁的拿起来看了一眼,就脸色不好的直接放在了旁边,也没有挂断,任由那铃声突兀的一直持续响着。

她放手机的位置,刚好是苏然这边。

苏然就算再不想看,余光随意一扫,也能瞄到手机屏幕上的备注名,写着“老秦”,来电的背景图,则是秦欢乐和龚蓓蕾亲密搭肩搂在一起的照片。

他面色微微淡了一些,轻声说:“应该是有急事,你接一下吧。”

“没事儿。”龚蓓蕾的语气带着浓烈的置气成分。

苏然敛着眼睛,就这么盯着手机,一直到铃声彻底安静下来,才试探的问:“这位秦警官,你们,关系很好吧?”

龚蓓蕾瞥了一眼苏然,又瞥了一眼屏幕,直接将手机倒扣了过去。

苏然一直等不到对方的回答,整个人愈发沉默了下去。

“你别误会,”龚蓓蕾这才后知后觉的解释了一句,“我们今早上吵架了,和你没关系,是我不对,不该把我的坏情绪带到咱们之间来,还是说点儿别的吧。”

可越是这么避而不谈的,苏然反而更加好奇起来,他犹豫了一下,侧过身来看着龚蓓蕾,“其实有一次我在你们单位院子里,看到你们挺亲密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是情侣,可后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才知道你们之间并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关系,这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蓓蕾啊,你们之间是不是曾经有过我不介意的,我真的不介意。”

“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龚蓓蕾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苏然表情不自然的故作轻松着笑了一下,“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你这弄的我其实真没什么,”龚蓓蕾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鞋跟一点一点无意识的磕着江堤,望着远处粼粼的江面波光,“老秦他是我毕业到市局工作时跟着的第一个人,算是我的领导,我的半个师傅,我对职业的理解,几乎都是从他身上拆解出来的,我一开始总嫌弃他的不修边幅,口无遮拦,不着调,没有上进心,内心又过于软弱,可渐渐的,我却仿佛成了另一个他,不自觉的学他讲话的方式,学他思考线索时的思路,学他的一切甚至学他吃东西的喜好,呵,我其实从小就爱美,每天喊着减肥,一直到大学毕业了都很少吃过正餐,可只要他喜欢的”

苏然抬手轻轻的盖在了龚蓓蕾的手背上,能更贴切的感受到对方那细微的情绪起伏,“他知道你这么喜欢他吗?”

龚蓓蕾讶异的看过来,“哎哟”了一声,卡顿了半天,才道歉的说:“都过去了,都是以前的事了,我这怎么了,净说些不该说的。”

“我说了,我真的不介意,”苏然迎着她的目光,“只要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就好。”

龚蓓蕾表情稍许落寞,“是啊,有些事情,不说出来,总埋在心里,天长日久,就会生根发芽,成了痼疾了,自己带着这心病,没事人似的到处蹦跶,指不定哪下子就会发病”她看向苏然,“你能懂吗?那种感受?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得带着这心事了呢,可和你念叨两句,也觉得多多少少的敞亮了一些。”

“你想什么时候和我聊,聊什么,都行,”苏然抬手轻抚了一下龚蓓蕾的头发,“一直到你清空了之前的内存,才有空间容纳下我这个新软件啊。”

“什么啊,拿你当个正经人,怎么也这么贫啊。”龚蓓蕾推了他一下。

苏然眼中漾起了一些温暖,弯着眼睛问:“那你就从来没试过和他直接说吗?”

龚蓓蕾摇摇头,“我一直觉得,感情就是莫名其妙的那一秒的心悸,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日久生情的说法,靠量变堆叠出质变的,都是两人相处中的一件件事情,不是人本身了,这不是我想要的感情模式,所以,不想强求。”

她勉强勾起一个笑,喝了一口可乐压制舌根的苦涩,“你呢,你初恋什么时候啊,跟你说,我喜欢过老秦这事,全天下除了我自己,就只有你知道了,所以你可别想着敷衍我,必须要认真回答,不然咱俩就不对等了,那我以后就、就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苏然眼睛闪了一下,两肘支在堤坝上,也望向江面,“我没有”

“什么嘛!被我猜对了,你果然耍赖!”龚蓓蕾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知道狼狈为什么为奸嘛,那是因为它俩有共同的秘密!”

“你别生气啊,”苏然直起身,手放在她后背上顺了两下,“我真没有初恋,也不是没有吧,就是高中的时候,也有喜欢过班里的一个女生”他倏尔收住了嘴。

“说啊,然后呢!”龚蓓蕾已经转回身来,不住的催促着。

苏然张了张嘴,“没有然后了,就是我悄悄在课本的最后一页,写了那个女生的名字,被我爸妈看见,找到学校去大闹了一场,闹得特别不堪,后来没多久,那个女生就转学走了。”

这发展也太超出龚蓓蕾的想象了,青春期可是一个人从幼年向成人过渡的最关键时刻,本来就易于敏感躁动,这么不留余地落面子的处理方法,不用身临其境,也完全可以想见苏然当时的尴尬处境,无论在班级里,还是在学校里,只怕都很难面对那种诽议的压力。

“你那时候,心理压力一定很大吧”

苏然却无谓的抿了一下嘴,“也习惯了,那时候的感觉就是,麻木。”

最后一丝阳光,也被阴云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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