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患者(二十四)(1 / 2)

事无不可对人言 洱深 8407 字 2023-05-22

龚蓓蕾自恋,喜欢打扮,私服追着潮流走,美妆十八般器械样样齐备。

不工作的时候喜欢啃着鸭脖子追偶像剧,床头贴着爱豆海报,家族群里天天上传自己带着深度美颜的自拍。

她相信公主最终会找到自己的王子。

她相信一切真善美的存在,对工作不遗余力,对朋友两肋插刀。

她从不吝于用最柔软的内心去共情这世界上所有的弱势群体,并给予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

然而,她的职业,是一名刑警。

在刘茗臻的帮助下,她看到了五年前苏然被定罪时的案卷,以及当时作为主要定罪依据的录像。

那是一个寻常的晚上,一栋六层居民楼的顶层。

率先进入画框的,是还在读大学的苏然。

他手里抱着一捆烤串,以及相应的调料——烧烤架是楼内共用的,早已经支好了。

夏夜漫长闷热,不时就会有楼里居民叫上三五好友,到楼顶来烧烤打发时光。

苏然在烧烤架边上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就坐在了一旁的马扎上,静静地,无声无息。

因为楼顶的人气很高,常用人员出没,楼长出于安全考量,便在最边缘安装了一排围挡栏杆。

烧烤架正后方的栏杆处,当天正挂着一块“松动修缮中,请勿靠近”的手写纸壳警示牌。

静默的忽然苏然站起身来,凑上前去摘下那块牌子细看,随后楼梯口又走出来两个男人,年长的一个是苏然的舅舅,另一个是苏然的表弟,也许他们说了什么话,惊扰到了专心致志的苏然,他身体一惊,手中的牌子就顺着楼顶掉了下去。

接下来舅舅开始忙活着生火、烤串,表弟年纪与苏然相差无几,看起来性子十分活泼,边在一旁不时耍宝逗趣做着夸张的动作,又总是故意去撩拨苏然,还将手指蘸了辣椒酱,恶作剧的去抹苏然的脸。

苏然躲避不及,干脆站起来和他追打,互相打闹中,苏然猛的一推,好巧不巧的将表弟推到了松动的栏杆上,栏杆一侧断裂,垮了出去,表弟跟着一个踉跄,后仰着身体掉了下去,只有一只手堪堪抓住了栏杆悬空飘出去的一端。

苏然愣了一下,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

发现危险的舅舅已经冲了上去,趴在房檐边,尽力探身去够儿子的胳膊,又试图拉起还与房檐连接的那半边栏杆,可折腾了半天却只是徒劳。

舅舅神情和动作,都看得出十分焦急,回头大声的冲着苏然喊起来,不知道是让他上前帮忙还是去外面喊人来。

苏然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却只是慌张的一直绕在舅舅的身后打转。

舅舅还在他靠得最近的时候,回身用力推了他一把,似乎示意他去喊人,可他依然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站着没动。

栏杆经不起这样的拉拽,勉强连接的地方也松动开,彻底的坠了下去。

舅舅手急眼快的拉住了一头,可他自己周围光秃秃的并没有可以借力的抓手,成年儿子和铁栅栏的重量叠加在一起,与惯性共同作用,很快将他的大半边身子也带了出去。

苏然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需要做什么了,他慌张的去拉舅舅的手,但不知道怎么脱了扣,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舅舅和表弟一起跌向下楼下。

苏然慌忙站起身,转身向楼梯口跑去,可没跑两步,突然脚下一软,后仰着晕了过去,一直到救护人员赶到楼顶,才将他带走。

后来在法庭上,苏然回忆起了视频上几处存疑的空白处,比如他说栏杆松动的事,舅舅和表弟早已经知道,自己当时在舅舅上来后的交谈中还特意再次提起过此事;比如说他和表弟打闹的时候,推对方的动作完全是个意外;比如说最后拉住舅舅却脱手了,是因为舅舅着急出了汗,手腕上都是汗水太滑了

可客观上,舅舅和表弟掉下楼后并未立即死亡,但由于苏然的昏倒,等邻居发现后报了警、叫了救护车来的时候,却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视频上苏然的脸,和现实中苏然的脸,隔着一层屏幕与五年的岁月,实在难以重叠到一处。

意外?

是意外吗?

若一定说是他有意为之,仅凭当时这一段现场的监控视频来看,又似乎有几分诛心的意味,毕竟苏然和舅舅家并没有任何冲突,甚至从表弟发生意外前,还在和他玩笑的这一点来看,他们亲戚之间的关系应该十分融洽和睦。

没有任何犯罪动机的情况下,法院也只能疑罪从无,判定苏然摘掉警示牌与推表弟的两个动作,属于过失致人死亡。

然而仔细想一想,在整个意外发生的过程中,其实苏然在很多节点上,都是有机会阻止悲剧发生以及发展下去的。

可是他居然,什么都没做。

可他也许当时就是被吓坏了呢?

毕竟谁也没有办法要求所有人在遇到紧急情况后的第一反应,都能媲美急求医生或是飞虎队员。

但怀疑一旦滋生,就如同在平滑的墙面上嵌入一颗铆钉,看上去平静无澜,内里细碎密布的裂纹,却会随着时间的发酵无限蔓延。

龚蓓蕾关掉了电脑屏幕。

市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已经过了探病的规定时间。

秦欢乐和颜司承走到护士台。

中年的女护士抬眼看了一眼秦欢乐,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忙手里的活儿,平白的说了一句,“明天再来吧。”

秦欢乐虚张声势的清了清嗓子,“我们是来看孟金良孟队的,天使小姐姐给通融一下呗,你看看我们白天都得工作,只有这会儿才有时间。”

护士当然知道这位重伤昏迷患者的身份,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她抬起头,狐疑的看了秦欢乐一眼,“你有证件吗?”

秦欢乐赶忙亮出自己的警官证。

护士眯眼看了一下工作单位,“派出所?你不是市局的?那不行,我怎么知道你这证件是不是真的啊,万一你是犯罪分子、敌对势力呢,放你进去加害孟队长,我不成千古罪人了。”

“嘿,你是警匪电影看多了吧,”秦欢乐又往前探了探头,指着自己的黑脸说,“就算没有证件,你难道看不出我这英俊外表下的浩然正气吗?”

护士说白了就是不想在规定时间之外放无关人等打扰病患休息,兴许年轻的时候还吃小鲜肉油嘴滑舌这一套,可自己都四十多了,再碰上个老腊肉跟自己斗嘴皮子晒脸玩儿的,真是妥妥的不感冒,直接翻了个白眼,无视了秦欢乐。

颜司承从后面把他从护士台上拉下来,轻声说:“好不容易等到孟队的父母离开了,你别闹了,我去和她说说吧。”

“你才别闹呢!”秦欢乐长臂一伸拦住欲上前游说的颜老师,“出卖色相这事,这个这个,咱俩之间,只能我来!”

“护士长,今天你值夜班啊,我来看看孟队。”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位桀骜不驯的护士一抬头,脸部忽然柔和了一些,“刘法医啊,你今天又来了,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又赶没人的时候过来探视,你也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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