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看清楚了,真的是苏然?”秦欢乐紧盯着魏大姐问。
与此同时,市局灯火通明的刑侦办公大厅里,小吴正拿着一张角度刁钻的截图,慌慌张张的跑到孟金良的办公室里。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凶手可能真的不是苏然?”孟金良两腿从桌子上撤下去,接过那张截图,直接站了起来。
小吴点点头,“这还是在筛查可疑人员活动轨迹的时候发现的,孟队,苏然在事发的当天上午,一直在上一个关于如何提高恋爱中情商的网课,这个网课为了增加互动环节,其实是默许了平板电脑系统要开通定位功能与摄像头功能的,我反查了这个ip,拿到了他们的互动数据,结合魏岚从物业办公室离开的时间,到苏然离开小区的时间,基本可以确定,苏然不具备作案的时间。”
截图是一堆数字和字母的代码,孟金良看不太懂,但旁边的画面截图,他还是看得懂的——带着精准到秒的时间码的画面上,是电脑摄像头里,背身正在扫地的苏然的背影,他的耳朵上,还带着一副蓝牙耳机。
“呵,”孟金良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这种在用户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打开用户摄像头的行为,根本就是违法的,所以苏然也没有想到要用这个来证明自己的时间线,谁想到却”他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小吴说完了正事,表情立马八卦了起来,“孟队,你说这恋爱课程那小子难不成还真是看上小龚了,这俩人,不太搭吧?”
孟金良直接将资料纸卷成卷儿,在小吴肩膀上作势用力拍了一下,“有时间琢磨这些没用的,还是赶快给我继续跟进案情去,那个没有实名注册的电话卡查明白了吗?即便不是苏然,也只能说怀疑目标转换了,还得接着从魏岚近期比较亲密的社会关系入手!”
小吴应是应了,可依然笑得一脸暧昧,在挨打之前,赶快识相的转身走了。
孟金良还有些没有理顺这其中的关系,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在局里吗?问你点儿事情。”
稍微等了一会儿,信息回了一条,“正要走,你来停车场吧”
孟金良赶忙出了办公楼,到了院子里,就见黑漆漆的并排几辆车正停在那里。
刘茗臻开了前车灯,引着孟金良走过来。
她刚要下车,就看见孟金良很有些不请自来的径自打开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今天怎么也熬到这么晚?还有别的案子?”车载香水的味道,是一种清冷的幽香,孟金良津了浸鼻子,为了使自己的心思不至于继续马不停蹄的奔袭千里,擅自伸手按开了音乐播放键。
谁想到cd里播放出来的,居然是梵音袅袅的一段《心经》,当下忍不住有些怔住了。
刘茗臻反手按了停止的按键。
两人各自默默了一会儿。
还是刘茗臻率先侧过头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孟队,找我什么事?”
“哦,是这样,”孟金良赶忙递上了刚刚的画面截图,解释了一下情况,“虽然这样似乎表面上是排除了苏然,但我还是有一个疑惑,如果魏岚的死亡时间并不准确呢?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
刘茗臻开启了工作模式,表情严肃的想了想,“这当然可能了,我们现在只是单纯依照死者尸体尸僵与腐烂的情况来推断,这当然是基于正常室温来推测的,不过如果环境温度过高或过低,都会加剧或延缓尸体呈现的状态,以往的案件中也有很多例子,这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室温怎么控制呢,你们在现场发现什么异常了吗?”
“之前没往这方面想,所以并没有着重的去留意,接下来”孟金良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眼梢扫了一下刘茗臻,又默默的塞了回去,“茗臻你有烦心的事吗?”
刘茗臻眼睑敛了一下,已经能猜到对方话中指代的意思了。
“没有,”她停顿了一下,才淡淡的说,“从毕业入行开始,我面对过几千具尸体,等于是面对了几千种死法,呵,慢慢就觉得的,我对着每一具尸体,都像是在面对着一面镜子,镜子里面,有一个人,一步步变成野兽、变成恶魔的全过程理解生命,只有在面对死亡的时候才最透彻,我在照镜子,镜子也照着我,也许是这个职业太容易让人洞穿生命的终局和归处,所以”她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的摩挲着,“也有偶尔需要静静心的时候,”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转头带着几分自嘲的看着孟金良,“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圣人。”
车窗外的夜空,并不明朗,稀薄的阴云丝丝缕缕,也足以遮掩住满天的星月。
刘茗臻难得的感性,寥寥几语,却坦诚的勾勒出了心底最隐秘的情绪。
孟金良如何能没有感触呢?他们其实都一样。
平常人也许终其一生,不过面临一两次亲近之人的离去,已是不可承受的蚀骨之痛,可他们,不仅每每要直面那么多生离死别,更要被迫直视着那一颗颗或凶残或肮脏的人心,别说什么职业道德,别说什么数量多了就麻木了,都是扯淡,只不过是白日里披着正义的盔甲披荆斩棘,私底下却将那些触动统统内化进心底,暗自舔舐消化而已。
他们的工作,是浓缩了旁人多少辈子加在一起都未尝经历过的残酷呐。
什么责任、道义,暂且放在一边。
眼下孟金良只想知道,“茗臻,你没有说到这里,我也不会问,你心里,到底是不愿意接受我,还是根本就抗拒两厢厮守的爱情本身?”
“孟队,你看支队的窗户,灯火通明,大家还在等着你回去主持工作呢,”刘茗臻手指轻翻,已经启动了汽车,“再见。”
孟金良却没有顺她的意,他突然探身向前,一把攥住了刘茗臻扶在方向盘上的手腕,语气坚定的说:“我调了你弟弟当年出事时的案卷,你告诉我,从那之后,你一直单身的原因,根本不是那个出轨的前任带给你的伤害,是不是?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你越界了,孟队!”刘茗臻听到“弟弟”两个字,瞬间眼神冷得像冰,她觉得自己默许两人之间的气氛进入到眼下这个局面,纯属是自己活该,为什么就一时忍不住了,对这个纠缠了快十年的男人感慨起什么生命虚无来,简直是引狼入室、自找麻烦。
那些窖藏在地下的浓郁情绪,顷刻间像旷野里的风,仿佛无处不在,待伸出手去触碰,又了无痕迹了。
孟金良在面对与刘茗臻的感情里,一直被动的像个偷盗他人壁垒的寄居蟹。
越是珍视,就越是惧怕面对不可预判的结果。
可那是基于,对方感觉舒适安然的状态,他才愿意远远旁观着不打扰。
但今天,他忽然从那双凛冽无情的美丽眼睛里,看出了一丝色厉内荏的意味。
他没再说什么,打开车门默默退了出来,临关车门前,还想着嘱咐两句诸如“早些睡觉、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废话,可望了一眼对方那明显带着戒备与抵触的姿态,还是识相的闭了嘴。
他决定了。
不过冰冻三尺,不能一蹴而就。
另一边幽暗的房间里。
秦欢乐还在面对着洗衣机滚筒里的魏岚。
“你真的看见,是你对门的邻居,苏然?他做了什么?大姐,他进你家了?”
魏岚随着他的话,又往里面缩了缩,“就是他!就是他!”
“哪天?你去投诉的那天吗?”秦欢乐反复确认着,心里盘算着时间线,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问题。
魏岚连回忆都带着惶恐,声音大一些都不敢,“就是那天前一天晚上,我害怕的一宿没睡,第二天赶早去投诉了,回来就补了个觉,我晚上还有晚课呢!我还有课啊!可等我下午睡醒了”
“等等!”秦欢乐忍不住打断了她,“你说你睡到了下午才起来?”
如果是这个时间点,那苏然可是已经回到店里了,大把的人可以证明啊。
魏岚却执拗的点着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秦欢乐,仿佛还深陷在当时的情景中,“天都擦黑了,我起来上厕所,洗手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那个苏什么的人,在镜子里和我面对面,他、他直勾勾的看着我,看着我啊啊啊啊啊啊!”魏大姐把自己缩的更紧了,尖锐的叫声饱含着颤栗惊惧。
她的虚白身体又有了要变形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