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三十九)(1 / 2)

事无不可对人言 洱深 10702 字 2023-05-22

等你姥姥个爪啊等等等!

秦小乐已经忍不住在内心咆哮起来!

隋三爷身子静止成了几乎没有呼吸的雕塑。

窗外被暴雨浸软的草坪上,交叠横陈着的每一具尸体,他都知道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家里父母高堂,兄弟妻儿。

他一拳一脚闯出来的盘面势力,并不是那些不会喘气的砖瓦木片,而正是这些水里火里追随信任着他的兄弟们啊!

二十年苦心孤诣一瞬间

全没了。

隋三爷把心横了下来,今天已然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也就不必再假装客气了。

他脸色铁青的转向谭副官,“今天军爷诚心实意留我们,我们爷俩也不打算走了,和院子里头那些个兄弟们就个伴儿,十八年后,还是一条汉子!只是明人不说暗话,是不是也该让我们做个明白鬼,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军爷难不成就是为了取乐,才拿着我们满门逗闷子不当人?”

谭副官却只是把关注点放在了秦小乐身上,疑惑的看着他。

一个女人的惊声尖叫响了起来,她用花帕子掩着嘴,一路小碎步,紧贴着墙皮,变了调的声音不住抽泣,身体倒退着从门口跌进来,猛的一回身,又看见了里头和自己面对面的尸体,花容失色的就要跪爬向谭副官。

却被后头一双手拎住了衣领子。

岗芝怀里抱着个包袱,辖制着谭小妈,盯着屋里的众人。

外头的火拼,虽然让隋三爷手底下的兄弟全部阵亡了,可谭家戍卫的兵丁也在混乱中伤了大半。

趁着混乱松散的间隙,岗芝就挟持着这个女人,从角门摸了进来。

“你这女人!”隋三爷站起身,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可眼神中又与刚才看淡了生死不同,愤恨的死死盯着岗芝,不住的使着眼色,后来干脆亲自上手,一把强行扯开了岗芝,向后一搡,骂道:“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裹得什么乱?还不他妈的赶快给我滚出去!”

这里手一松,谭小妈出溜到地上,矮着身子没头没脑的就爬出去,一抬头对上了全身是血的秦小乐,吓得慌忙调头,又一抬头,瞧见了死不瞑目的谭老头,多重刺激之下,喉咙里梗了一下,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岗芝抬起头,眼神柔软的看着隋三爷,抬手在他黝黑的脸上轻轻摸了一下,“这就是命,躲也躲不掉的,你帮我瞒了这些年,我也知足了,从没想着还能瞒过一辈子去,我牵连了这么些人,绝不能在牵连你和小乐了!”

她面色冷峻起来,咬着嘴唇向旁边拨开隋三爷,直面谭副官,“你们掘地三尺的翻腾了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找我吗?别费那些功夫了,带我去见肖虎,我当面跟她说!”

“你瞎说什么!”隋三爷是真的急眼了,一巴掌朝着岗芝扇过去。

挥在空中的胳膊,被人死死的钳住,他一回头,却发现谭副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前来,眼神疑惑的在岗芝面孔上打量着,狐疑的问:“你是难道”

岗芝没反应过来,难道对方这么大费周章,竟然不是冲着那件秘密?

隋三爷心中一惊,顾不及别的,空出的一只手用尽全力向外一推岗芝,回首便猝然亮出虚握在掌心中的软刀片,趁其不备,狠绝的划向了谭副官颈侧的动脉!

谭副官被岗芝牵扯着注意力,稍一迟疑,脖颈儿刚随身体偏转开一个微小的幅度,就叫那薄如蝉翼的刀片抹中了要害,刃入三分,肉眼可见的一条细痕顷刻间显现了出来。

隋三爷眼看得手,原本心下一松,可那本该汩汩喷涌而出的鲜血淋漓的场面,却并未如预期中出现,只见那伤口在凝滞的暗黑腐血中,居然由里面缓缓蛹动出几条肥硕饱满的白色蛆虫来。

不过片刻,蛆虫越聚越多,竟在那伤口处,团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瘤包,让人惊悚之下,忍不住反胃作呕!

隋三爷大骇,一边惊惧的瞪着谭副官,一边大力的扯着岗芝往后退了几步。

岗芝也没有想到会乍然看见这样不堪入目的场面,被拉扯的一个踉跄,手臂一松,只把一直抱在怀里的包袱跌在了地上。

软布散开,露出里面那只她用了二十年的扑蝶白瓷枕头。

只是瓷片不经摔打,落地震碎了一个角儿,里头忽闪泛亮的光晕便迫不及待的探出头来。

秦小乐手底下微动,不着痕迹的将一块儿碎瓷片儿抓进了手里。

瓷枕落地,岗芝下意识的挣巴着弯腰去捡。

隋三爷身子顺着惯性还在往外头撤,眼看着已经闪到了门边,可半边身子还没出去,突然迅雷不及掩耳的被一股强力顶冲,从门口处倒着向后飞出去,背脊狠狠的砸在屋子最里面的墙面上,不偏不倚的被固定在了半空中。

股股白丝将他的身体迅速裹缠成了一个密密匝匝的茧蛹,唯有半张脸露在外面,却渐渐由白转黑,丛丛短粗的黑毛覆面,眼珠莹莹如红豆——彻底暴露了鼠相!

谁能想到堂堂威震南城的隋三爷,居然是个精怪,本家居然还是个灰皮的耗子!

吐丝中断,门外爬进一只茶几大小的黑蜘蛛来,带着钩刺的多足牢牢把持着门口,乌黑圆滚的胸腹上点点花白的纹路,只是上头,却顶着一张变了形的女人的脸。

秦小乐看得清楚,这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分明就是在总务厅里见过的谭太太!

岗芝是鼓足了勇气来的,原本想着豁出去自己一个,总能解脱出其他人去,可此刻的情形与她盘算的大相径庭,眼泪忍不住模糊了双眼,不管不顾的冲到墙边,抬手去够隋三爷,只是蛛丝黏绵坚韧,难以解除,只能哭着不住的唤着隋三的名字。

谭副官脖颈儿处的伤口,被越来越多的蛆虫拱窜,头颅渐渐偏斜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一侧的耳朵几乎完全贴在了肩膀上,而另一侧的肩臂,则松垮的干瘪了下去,几乎连抬也抬不起来了。

老姨儿的哭声太过悲怆,在不大的屋子里环绕。

秦小乐脸肿成了猪头,痈肿糊到了嗓子眼儿,缓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能变调的开口,“那谭老头说你掉到山涧地下,肠子肚子都摔出来了,呵,别说,就你这身子,要说死了十年,一点儿也不屈啊!”

他啐了一口血吐沫,挑衅的说道:“我换位思考了一下哈,要是我被装在这么个身子里,肯定也得琢磨着给自己换个硬朗些的‘容器’待待啊?难不成你是选了自己的小舅子?难不成没成功,还被那两个同伴发现了破绽,于是按照你眼下这么个路数,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全宰干净了灭口?”

谭副官不仅颈侧,此刻连眼窝子里也爬出了一条多足的长虫,刚一张嘴,似乎要回应秦小乐的话,却自嘴里吐出了一团白花花的蛆虫。

他的一身白色便装,已经像面招风的斗篷似的挂在了身上,肢体干瘪,周遭满地都是跌落的虫体。

秦小乐又朝着谭太太望过去,只是那张被拉扯变形的女人脸,再没了总务厅里的端庄倨傲。

“你也是个不挑拣的哈,就这么个活死人,值得你这么难舍难离的,嗯?你和你弟弟到底是不是一窝的啊?瞧我这话问的,肯定不是了,汪深是个倒霉催的,还当自己的姐姐嫁了个位高权重的姐夫,能让自己跟着享福呢,谁知道老瓶子让人家装了新酒,自己还成了被觊觎的对象,说起来,你们这对狗男女的心还真是黑的呸呸,我怎么能这么埋汰狗呢?甭管是个什么物种,是人,是精怪,是畜生,只要没有坏心害过旁人、害过同类,就都比你们强千倍、万倍!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有一天,你们俩要是被钉在耻辱柱上,那他妈的就是耻辱柱的耻辱!”

谭太太的脸上闪过奔腾的怒火,难以忍受被这么个卑微蜷地的小子数落辱骂,挪动着几条毛腿,冲到秦小乐身前,张开嘴,就朝着他而来!

谭副官只剩一副空瘪的骨架子,肢体已经不受控制了,却还是努着劲儿喊了一声,“别!”

可天下的女人大概羞恼起来,都有些不计后果的任性。

谭太太即便本家是个蜘蛛,也并不妨碍她使小性子。

她对“丈夫”的喝止充耳不闻,径直朝着秦小乐咬下来!

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秦小乐瞳孔巨震,在最后的片刻,居然还迎合着对方,主动挺起了胸膛!

不成功便成仁

时间静止了一般,谭太太那耸人的诡脸堪堪定格在了秦小乐眼前,一簇白光却冲体而出,带着她的形貌,不住的扭曲挣扎,被吸入了秦小乐胸前那染了血色的黑色荷包里。

秦小乐束手的绳子,早已经被他用瓷片暗自割开,此刻不再犹豫,踉跄着爬起身,全身支离破碎的衣物下,是数不清的累累伤痕,有些刚刚凝血,叫他这么一动,又重新破裂开。

但疼痛已经顾不上了。

他绕开令人作呕的活死人,冲向干爹和老姨儿。

干爹已经叫蛛丝勒的闭了气,老姨儿疯魔了似的一直撕拨着那层层缠裹禁锢。

秦小乐去拽老姨儿,可根本拽不开,只能加入进来,一起摘着干爹周身的缠裹。

在他们身后,空架子一般的谭副官轰然倒地。

秦小乐一愣,回头顾望——谭副官不是精怪,否则自己这招儿不会对他毫无用处,可他此刻又魂归了何处,自己还是毫无头绪,只是现在不是寻思这些的时候,还是先解救出干爹来,才是正事

随着谭副官的倒地,原本清净无声的窗外院子里,却开始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秦小乐心中不安,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到窗前,谨慎的向外看了一眼

院墙上,几个之前火拼时幸存的兵丁,都被谭太太用蛛丝如法炮制的“钉”住了。

可院子内外中弹身死的那些隋家兄弟们,却一个个骨节“咔嚓”作响,提线的木偶一般,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自头部起牵引着,傀儡般僵直的站了起来,反转着身子,头颅旋过一百八十度,朝着脊背,漫无目的的缓缓动了起来。

这这他见过!

就在嘎子山,什么雪谜城,那些肖虎的阴军

秦小乐汗毛都炸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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