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许之地(三十一)(2 / 2)

事无不可对人言 洱深 9189 字 2023-05-22

秦小乐拿它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直接拍在了自己胸口上,眯着眼睛,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是凶手,还是汪深是凶手,我都不管,我根本打从根儿上就不想掺合你们的事情,连你杀了老酒瓶,杀了那个侍应生,我都没有多事开这个口,可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小铜钱儿他就是个傻子,心里除了攒钱娶媳妇儿,旁的一点儿想头都没有,你还要害死他?你亏心不亏心啊,啊?”

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下炕桌上的纸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秦小乐顿了顿,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软布包来,这里头,是他昨天在刘姣音走后,独自返回案发现场,在窗边墙角的壁炉夹缝里,找到的带血的凶器。

一把餐刀,应该就是白鹭旅社内随餐提供的。

刀柄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将上面的半枚指纹映衬的分外清晰。

秦小乐呈交排查报告时,并没有将这个交上去,原本私心里,是盘算着最坏的情形下,遭遇谭太太的打击报复时,自己拿来压箱底防身的底牌。

眼下却顾不得这么多了。

他将纸人放在餐刀上,喉间动了动,手轻轻的碰了碰纸人的“手”

“小乐啊,你回来了!”门外突然传来老姨儿的声音,身随声动,还有老姨儿那标志性的一步一拖的脚步声。

秦小乐刚才进门时正是气头上,根本没寻思家里还有没有人在,没想到他这里一通翻箱倒柜的声音,惊动了正在画眉毛、准备出门的老姨儿。

刀还在桌子上呢,他不想让老姨儿瞧见,白惹出一阵盘问,再牵扯进一个无辜的人去,听着脚步声都到了门前,赶忙一拨纸人,把刀掖进软布包,塞进怀里。

却不想纤薄的纸人,叫气浪一荡,飘飘忽忽的被扫出去,落在了地上。

下一秒,便升腾起一团黑雾缭绕的赤裸人型,手脚囫囵,面目平板,脸上只有两个深邃的窟窿。

纸人僵直的动了动,脖子朝着秦小乐的方向扭转过来

“啪”的一下,老姨儿从外面推门而入。

秦小乐脑袋一懵,雷光电闪间,也来不及思量,直接扯过一旁的棉被,朝着地上飞扑过去,空中还不忘展开被子,兜头将那纸人蒙在了下面。

那么一个体格高大的“人”,竟然随着棉被的降落,又化回原来的纸状。

老姨儿进门抬眼一瞧,就看见地上一张展开的被子,上头“大”字型摊着的秦小乐,正干涩的冲自己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眉宇间尽是什么隐秘被撞破的紧张。

“这干嘛睡地上?天气和暖了,可地上,还是凉的”

秦小乐身体没敢动,舔了下嘴唇,“最近不知道咋回事,总觉得这个燥火大得很,就爱躺地上,凉快!”他飞快的瞟了一眼老姨儿,“咋、咋了,有事儿?”

“没”老姨儿倒是一副比他还尴尬的表情,“我这寻思着,鞋做的差不多,让你试试嗨,”她一扭脸,背过身去,“没事了,你赶快起来吧,这么着更容易落病!回头我就和隋三儿说说,你这开春了,晚晌连夜猫子都叫唤个没完,何况你这岁数也够了,也该寻思着给你说个媳妇儿了,你、你别急,老姨儿知道了啊”她自说自话的匆忙合上门,走远了。

秦小乐一愣,脑子里一时没转过弯儿来,不过也暂时没这个闲心思琢磨。

他稍微等了等,确定老姨儿出了院子,才小心翼翼的起身,捏着被子边角,猛的一掀。

底下毫无存在感的纸片子,居然充气了似的,又摇摇晃晃的涨大起来。

秦小乐说不害怕是假的,哆哆嗦嗦的从木箱子里找出几件自己的衣裳,胡乱给纸人套上,想想,又拿出帽子和围巾来给他包住了脑袋,这样至少一打眼不细瞧的时候,还不至于太骇人。

“你”秦小乐打算和他先沟通沟通,毕竟初次见面,譬如对方能干什么,会干什么,喜欢干什么,还是需要两人商量着办的,“你能帮我找个人吗?就是害小铜钱儿的那个人,不过我不知道,他和前几天白鹭旅社的汪深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他话还没说完,纸人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说风也行,说疯了也行。

秦小乐“诶”的高喊了一声,又忙吞了回去,怕引起别人的瞩目,真是一乱没解决,凭空又添一乱,这玩意儿没头没脑的跑到街面上,要是叫人发现他鼓捣这些个精怪灵异,那可真是彻底没有活路了!

“你怎么不听人话啊!你等等,你等等,嗨,你站住!”

秦小乐撒丫子跟在后头追,几乎被逼出了吃奶的劲头。

奈何对方仿佛毫无感知,更无谓疲累,一路脚底生风,蹬坡跨坎儿,旷野地里的风筝似的,路边反应慢的人,还只当是自己眼花了。

秦小乐追的肺子要炸,可丝毫不敢懈怠,根本顾不上看路,只能眼睛不错的镖着前头纸人的身影,遇人推人,遇物踏物,才能勉强缀在后头,不至于被甩开。

六盘桥的街巷窄,很快在他们经过的地方,便惊起了好一番鸡飞狗跳。

这也就罢了,秦小乐余光瞄见两侧街景迅速变化,眼看着已经跑出了六盘桥的地界他心底里有点儿慌了,盯着纸人极速向前的动线,一咬牙,脚下快速转进旁边的巷子里,准备抄近路,拦截对方。

他跑进小巷子,踩着墙角的板车,攀上房脊,根本顾不上脚下划碎了多少瓦片,展开手臂尽量保持着平衡,横着心跑了半天,终于能看见底下几乎和自己平行奔跑的那个影子了。

再过一个街口,就要上主路了。

秦小乐暗暗卯足了劲儿,憋着气又提了提速度,在尽头的房脊边沿一个飞扑,连滚带爬的跌在底下的鸡窝上,顾不上一脑袋稻草鸡毛,脚尖点地的一窜,堪堪抓着一个衣角,却下一秒又被超脱出去。

他肋条下面撞的生疼,手摁在腰侧,根本不敢喘息,闷着头,用尽最后一点儿气力,扑向纸人的方向!

迎面的官道上,一辆汽车正驶过来,见到有人突然从路边窜出来,司机下意识的一偏方向盘,却没想到另一侧,一个全身包裹严实的人,也正朝着车身高速扑过来!

车胎在路面上拖出两条黑痕。

猝然的刹车,把车里坐着的人都闪了一下。

秦小乐被车镜刮倒,正趴在不远处的路面上。

他周身的疼痛感和思绪一般,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就在刚刚撞车的一刹那,他看到纸人不闪不避的奋力冲向了车厢,随后便化为了一团雾气,被清风吹散了,徒留下地上自己那身软趴趴的衣裤。

化了?没了?

他脑子在巨大的惊吓面前,终于多少冷静了一些下来。

“你没事吧?”车门开了,司机小跑着过来,低头询问。

“没、没事儿。”他气若游丝的说,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着。

司机皱眉又把他打量了两眼,“没事就上前去回个话,我们长官在车里,问起你呢,疼不疼,受没受伤,用不用去瞧大夫,一样样舌头捋直了回话。”

秦小乐摇摇头,既不愿意,也是真没有了力气,只是一直不错眼珠的暗暗盯着那滩衣服。

司机十分瞧不上这副样子,撇着嘴说:“知道车里是谁吗?让你过去回话,你还不麻溜的,别磨叽!”

“对不起!长官,对不起!”后头唐迆和小铜钱慌忙跑上前来,一起将秦小乐搀扶起来。

小铜钱的脸还惨白着,嘴唇上也没了刚刚病态的殷红,褪的一丝血色也无,却竭力咧出一个招牌的傻笑,冲着那司机说:“我病了,我哥哥急着去找大夫呢,冲撞了冲撞了,我给长官赔不是,对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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