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的,大概都不重要了。
从小摔打惯了的人,区区冻伤,并不会成为钳制活动能力的掣肘。
用睡觉哄走了老母鸡似的唐迆,夜深人静的后半夜,秦小乐眼珠子瞪得比狼还亮,矫健的身型爽利的爬起来,卸掉了手和脸上多余的缠裹,活动了一下关节,借着夜色,闪出门去,化进了浓重的夜色里。
好几天了,打从嘎子山上就在脑海中闪过的念头,他耐着性子等了三天,等到满六盘桥都知道了他冻伤卧床的消息,也就是时候去谋求一个答案了。
此时已经宵禁。
街上一片寂静,几条街区走过去,别说人影,连个油灯的亮光都没有,四周黑压压的一片。
秦小乐一身黑袄,贴着墙根儿,走得迅速而悄无声息。
这个时候,他巡警的身份就带来了极大的便捷——路面儿熟啊。
借着王木匠家堆在房后头的一垛子木料,他几下便借力攀爬上了屋顶,往西边踩着瓦片挪腾了几趟房脊,手脚的动作更轻缓下来。
他蹲身下来,小心翼翼的掀开了两片瓦当,掏出后腰的短刀,将底下的黑苫布捅开一条缝子,眯着眼睛往里面窥望。
屋里静悄悄的,一片静谧。
秦小乐拿起一片瓦,顺手往院子正中间一撇。
很快,主屋的窗子里,就亮起了一盏油灯,胡屠夫披着棉袄、趿拉着鞋走出来,在院子里弯腰拾起瓦片,在手里掂了掂,就抬头往四下里看。
秦小乐身子紧紧贴在房顶,轻易发现不了。
胡屠夫刚想吆喝一声,就被老婆的河东狮吼给噎了回去,窝窝囊囊的说:“那个,可能是只夜猫子路过,给蹬下来的吧。”
他老婆声如洪钟的骂道:“谁知道是夜猫子还是狐狸精,隔着三千里地,都知道你是个有缝儿的蛋,半夜往你这儿投奔呢!”
胡屠夫苦着脸,挠了挠头,又不敢回嘴,又心里窝火,越觉得屋里的泼妇可憎,越隐隐怀念起温柔的黄妹子,踟蹰了一下,往儿子房门外晃荡了过去。
他屈指敲了敲门,“儿子,睡了吗?”
小胡从炕上爬起来,摸黑儿走到门边上,却没有开门,含糊的说:“睡了,咋了,爹?”
“哦哦,没啥事,就是闹夜猫子,碎了块瓦,白问问你,吓没吓着。”
小胡还没说话,胡老婆那边的咆哮又响了起来,“还不滚回来!就那么稀罕在外面野!”
胡屠夫身子都不自觉的跟着抖了抖,喃喃道:“没事儿,儿子,那我回屋了,你也快睡吧,盖好被子,啊,别着凉。”说着再不敢迟疑,转身疾步回了屋里,没一会儿,就熄了灯。
小胡贴在门边上,光着脚站在地上,也没觉得凉,弯腰又从门缝儿里谨慎的看了看,才返身摸回炕上,一扯被子“额”
他喉间一窒,被人拦腰骑在腰腹间,一双有力的手便牢牢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原本还在剧烈的踢打挣扎,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瞳孔中寒光一闪,就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把匕首,暗暗在手心里抓牢了,刚要抬起,就听上方传来了一个耳熟的声音
秦小乐将他手部细微的动作清楚的看在眼里,阴测测的低声说:“黄大姐,又要动手了?”
小胡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异彩纷呈起来,但手腕却软下去,将匕首往枕头下面掖了掖,惊慌失措的哑声说:“是是秦小哥吗?天太黑,我、我没看出来,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啊,我胆小,不经吓,差点儿喊出来,惊着我爹妈。”
秦小乐伏身戏谑的看着他的脸,一挑眉头,“你胆小?也是,你要是胆子大一些,何必这么装神弄鬼,藏头露尾的,还弄个什么假猎户在前头支应着,把我当成杂耍班子里的猴儿了吧?嗯?跟着你设计好的套路,一步不差的演了个整出儿,嘿,小爷我的出场费可是不便宜,你要是瞧高兴了,今儿这演出费用,是不是该给结一结了?”
小胡张了张嘴,一脸的错愕,“你这说的什么啊?你先撒开手,我喘不上气了!”
“别闹,”秦小乐亲昵的睨了他一眼,“别说喘不上气了,你们就算没有心,不是也能活些日子吗?”
小胡顿了顿,眼神越来越冷,身体也不挣扎了,缓缓的咧开嘴,就露出里面两颗尖锐的獠牙来,梗着脖子朝秦小乐的方向使劲。
秦小乐也不和他硬拼,顺势向后跳开,坐在一旁的炕桌上,从脖子上扽下来一个黑色的荷包,甩着上头的绳子,在小胡面前摇了摇。
荷包内里莹莹的幽光一闪,在漆黑的屋内分外醒目。
小胡一怔,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却继续爬起来,意欲朝着秦小乐扑过来。
秦小乐一歪头,吊儿郎当的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嘎子山,刚收了个硬货,就是用这玩意儿收的,收之前还和我显摆呢,说是他用什么雪谜城,帮肖虎收编了多少多少阴军,嚯,那口气,大得能吞山啊,结果怎么着?还不是白给我的项链坠子添了抹颜色而已。”
小胡脸色彻底变了这些他都知道关键是,他更知道裘家马队先后两拨人都丢在了城外头,倒是秦小乐单枪匹马的走了一趟,还带了个人一起,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他看着对方一副笃定的气定神闲,不由得气势减弱,在无声的对峙中逐渐委顿了下来,半晌懦声问:“你、你要怎么样?”
秦小乐面色不改,心里却早都紧张的不成样子了,他刚刚声东击西,从后窗悄无声息的翻进来时,已经拿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问出个结果来才算完,否则即使自己眼下没事,只怕过了这阵风头,以对方的行事作风,对自己这个“密切接触者”,一定也是要找个原由彻底斩草除根的。
他是根杂草,倒还有些韧性,可颜清欢那身子骨儿,只怕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