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他焦急的看到僵直的孙美娥如同午夜深处的一个噩梦,迅猛也笨重的,朝着颜司承一个大力的飞扑。
颜司承已经看到了她,只是受限于空间的狭窄,只能向后退避,退无可退,只得踩着沙发,借势跳到了立柜旁边,全力一推,将斜倒下去的立柜,当成了自己与孙美娥之间唯一的屏障。
孙美娥的半边脸皮被柜子角擦蹭掉了,露出里头干瘪漆黑的腐肉,却只顾大咧着嘴,狰狞的向颜司承的方向,里头一口黄中带黑的残牙森森可见,嘴角还带着几点干涸的血迹和一撮动物的毛发。
颜司承尽力平衡着立柜不被孙美娥扑倒,却也僵持着无法从这逼仄的一隅脱身出去。
秦欢乐连踢带踹,疯狂的凿打木门,却依然无法撼动分毫。
“孙、孙美娥,你过来啊!你朝我来啊!”秦欢乐急的对着门缝外头大喊,妄图用声音吸引孙老太太的注意力。
孙美娥僵直的一转脖子,似乎也在隐隐的听着什么。
就在秦欢乐以为自己的噪音大发奏效了,打算再接再厉的档口,却不想从卧室的幽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那个人影站在门边,声线很低,语调却尖刻,“你已经死了!孙、美、娥,你已经死了三年半了,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你再也不是一个活人了,你再也等不回你想等的人了!你的灵魂将和你的身体一起糜烂腐败下去,没有知觉,没有意识,直到烂成一滩泥,化成人人踩在脚下的污秽”
“你闭嘴!”秦欢乐暴怒,这声音化成灰他姥姥的自己也能认出来,这个混蛋!“你怎么这么恶毒啊,你不怕自己有朝一日遭天谴,脚底生疮脑顶流脓啊,你他妈的这么干能得到什么好处?啊?快给把我门打开!你有本事把门打开,和你爷爷我一对一的干一架!”
这个方脸的假史鸣,也太阴魂不散了吧!
秦欢乐又开始疯狂的凿门,“你也死了,你太阳穴上也挨了一枪,你也就是个行尸走肉,开门,你也过来咬我几口啊!”
被假史鸣言语刺激下的孙美娥,周身剧烈的震颤,头颅猛的一扬,两手向前,手指关节的森森白骨从腐肉中支棱出来,困兽一般开始朝颜司承冲击而去。
立柜受不住这左右推拉的冲击,底盘受力不均,被孙美娥猝然推向一边,再次嘶吼着朝颜司承一扑!
颜司承看出她的动势,随着立柜的坍倒,快速的向旁边的沙发上一踏,抄起窗台上的空花盆砸向孙美娥的脑袋!随即跃身向秦欢乐所在方向跑来。
假史鸣见事不好,利落的转身向门外走去。
颜司承拽掉了别门的拖把,一手拉着秦欢乐,也向外跑去。
孙美娥根本不受花盆袭击的影响,不过是受僵硬身形的掣肘,此时已经爬起身来,朝着两人身边追过来。
秦欢乐边跑边回身,正看见孙美娥越发靠近的身影,瞳孔一缩,却没想到被颜司承先下手为强,一把大力推搡出了大门,而后不留余地的反锁上了门!
靠!
秦欢乐扑在门上急的眼眶都红了,一转头看见假史鸣站在楼梯口,悠然的矗立着,嘴角含着戏谑的睨着自己,不疾不徐的向下走去。
秦欢乐知道,现在去抓假史鸣,必然是手到擒来,可他他不能!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幕后搅屎棍闲庭信步一般消失在了楼梯口。
楼梯口渐渐响起了一丝不成调的口哨声,与假史鸣擦身而过的,是刚才扔垃圾的邻居回来了
颜司承在房间内又和孙美娥周旋了几番,可空间有限,再大的力气,也抵不过对方毫无意识,不分轻重生死的撕咬攻击。
他不能把孙美娥放出去,那样会引起舆论的哗然他不想让自己,以及与自己类似的异类们,走入公众的视野,这也仿佛是自己和假史鸣背后之人的默契共识,黑暗的一切终将属于黑暗,他们在强光下,势必无法睁开眼睛。
说不上什么责任,也许只是一丝隐晦的自卑怯懦。
他余光早已瞄向了厨房的位置引燃瓦斯管,然后自己撞碎玻璃,破窗而出,三楼的距离,最多几处骨折损伤至于爆炸会带来左右邻居多大的伤亡,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至于门外的秦他身手敏捷,应该不至于伤及性命吧
他边抵挡着,边按照脑中的计划向厨房跑去,谁想屋里一片狼籍,地上杂物过多,一个没留意,就绊倒在地。
孙美娥挣扎着扑了上来,呲着牙就朝他的脸颊咬了过来
“砰”的一声爆响,从客厅的窗户外边撞进一个人来!
一张渔网兜头罩在孙美娥身上,狠狠的向后一拉。
孙美娥猝不及防的被拉离了颜司承身边,笨拙的又要起身。
秦欢乐一桶花生油没头没尾的泼在地上,孙美娥身子笨,几个趔趄滑倒俯趴下去。
反应过来的颜司承连忙起身,抬起一旁的沙发,和秦欢乐一起,倒扣在了孙美娥身上。
孙美娥头部和上肢露在沙发外面,犹自挺动,却也暂时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了。
一场生死危机,转瞬即逝。
秦欢乐颧骨边叫玻璃碴划上了一道伤口,一滴鲜红的血蜿蜒在面颊边,被贸然闯入的阳光,照出异样的明艳。
两人倚着沙发,都深深的缓出了一口气。
颜司承望了望支离破碎的窗框,“你怎么”
秦欢乐显摆的挑眉一笑,“厉害吧?幸亏我一身功夫没撂下,这窗外和隔壁的窗户挨着,中间两个空调机箱,我使出凌波微步,又一招蜻蜓点水,嘿,就过来了,哦,对了,等一会儿,还得赔那邻居渔网钱,还有油钱。”他没说刚刚在外面间隔巨大的几个高空跳跃,若不是凭着一口心血吊着,脚下稍有差池,只怕后果大概不堪设想。
颜司承却笑不出来,只担心的问:“闹出这么大动静,会有人报警吧?”
“没事儿,”秦欢乐用力压了一下沙发,“我就是警察啊,还报什么警,我和邻居说了,孙老太太把有狂犬病的野狗领家来了,我这是为民除害呢,我还让他帮着看着点儿,有探头看热闹要报警的,就拦下来,放心,真不会有事的。”
他说着话,却止不住内心的激荡尘埃落定之下,才发现刚刚紧要关头颜老师奋力将他推出门外的情形,是多么令人难以细思回味
颜司承情绪沉淀下去,呼吸恢复了平稳,翻箱找出一卷黑色胶带,由下至上,将孙美娥的四肢紧紧缠裹了起来。
两人又合力将捆成“人棍”的孙老太太抬到了厕所浴缸里,看她仅露出口鼻的脸部,只剩“嚯嚯”闷吼的余地,才关上了厕所门,依样用拖把杆儿别好,又将沙发等重物堆砌在了门外,才离开了孙家。
直到清风洗净了鼻端最后残存的污浊气息。
秦欢乐才觉出一丝脸疼来,拿出手机自拍当镜子,“哎哟哎哟”的咋呼着,“我这颜值可是重要生产力啊。”
他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一丝口头褒扬,侧头一瞟,就看见颜司承一脸的心事,表情十分复杂凝重。
他不禁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情,想问问对方之前怎么就不顾个人安危的把自己推出来了话到嘴边又觉得开不了口,喉间动了动,窥着颜老师的神色,小心翼翼的问:“那个人,几次三番的出现,到底是冲着谁来的,他要干嘛啊?我寻思着里头肯定有我不明白的原因吧,你知道吗?”
颜司承敛着眉眼静默了几息,才又漾出一脸的和煦温柔,抬头淡笑着望向秦欢乐说:“你累不累?要是动作快一些,牌局应该还赶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