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再朴实不过的老人。
孟金良不忍心的反手覆在老人的手上,弯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轻声安慰道:“您放宽心,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等您好了,我再来看您。”
老人也不知道听没听囫囵,只把手紧紧的攥着,上半身微微倾斜过来,挣扎着就要起来。
她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孟金良怕她碰到哪里,只得自己贴的更近一些,“别动别动,躺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孔奶奶就流下泪来,含混不清的说:“飞飞,你是不是怪奶奶,恨奶奶奶奶知道你也是孝顺,你拿那些东西回来你爷爷找人打听了,都贵着呢,那可不是好事啊他不明不白的给了你那么多东西,还那么贵,那些包啊,腰带啊,围巾啊,那可不是好事啊”
孟金良悚然一惊,什么贵的东西,谁给的?难不成孔腾达生前也接受过那些奢侈品的馈赠?他的前女友说他是从大二开始,就没有回过老家看望爷爷奶奶了,那眼下老人说的,应该也是孔在大一时候的事情吧?
“什么东西?”孟金良贴的更近了一些,循循善诱的轻声问,“奶奶,你还记得是谁给的吗?”
孔奶奶清醒一阵糊涂一阵,刚刚的一系列动作言语,仿佛已经耗尽了此前积攒的心力,合上眼睛,只是继续叨咕着:“怪奶奶说了你啊,怪奶奶你就再也不回来看我了,奶奶想你啊”
老人嘴里渐渐彻底没了声响,只有浅淡的呼吸声
那个送东西的人到底是谁?一样的套路,一样的年纪他思来想去,能同时和孔腾达以及金维产生交集的,也只有张辉了,但这也不太合理,张辉名下的账户他们已经翻来覆去的查了个底掉,再加上她老婆的经济问题,所有关联账户也都摸的一清二楚,哪里都找不出这笔额外的支出啊。
张辉又已经不能再开口解释,难道事情依然是一个死循环?
可那个给张辉老婆拍照的人,到底是背后的黑手,还是通风报信的知情人呢?
“领导?领导?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龚蓓蕾伸着手指头,在孟金良眼前挥了挥。
孟金良面沉如水,看着龚蓓蕾嘴巴开开合合,只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嗯,听着呢,你说刘科长怎么了?”
龚蓓蕾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是不是也失恋了?”
“刘科长失恋了?谁说的?什么时候恋的?和谁恋的?”孟金良涣散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了起来。
龚蓓蕾给问的一愣,快速的左右看看,差点儿扑上来捂住孟队的嘴,“哎哟我的亲领导,你可别乱说啊,我那是开玩笑,我啥时候说刘科长失恋了,回头让别人听见再传出去,我成什么人了我,我可不是没事就爱制造谣言的长舌妇啊!”
“那你怎么?”孟金良只觉穿心的一把青龙偃月刀,虽然堪堪离开了自己的前胸,但也没有离开太远,仍然一阵阵手心泛凉。
龚蓓蕾虚喘了一口气,“我是说小吴失恋了,垂头耷拉膀子的,被女朋友给踹了,还是脑袋顶上长草的那种踹”她一撇嘴,“领导,你也关心关心我们吧,我们都是市局的花朵,五六点钟的太阳,需要来自领导的关爱才能茁壮成长,不能一推二六五的光让我们散养着。”
不是刘科长失恋就行,孟金良也有力气开玩笑了,“小吴失恋了啊,怎么着,还哭鼻子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点儿出息吧,行了,让他振作点儿,报警中心不少警花呢,回头让肖局组织内部联联谊,这么多单身的,局里也自产自销一下,不就都解决了,诶,到时候你也去。”
龚蓓蕾闻话色变,一跳两尺高,“孟队,你怎么不销销你自己个儿啊,按照优先级,我也排你后边啊,再排、再排也还有刘科长呢,让刘科长联去吧,我、我还有事呢,我去下边看看审讯室那小子崩了没有”话未尽,人已远。
孟金良打发了这个话唠,想了想,拐出走廊,往技术科来。
技术科没人,刘茗臻正在解剖室,两手交叉垫在下巴上,靠坐在解剖台下面的地面上,脚边放着一只马克杯。
孟金良敲敲门,走进来。
刘茗臻仰头看了他一眼,“孟队,有事?”
没事,就是听说你近来心情不好,忍不住想来看看你
孟金良喉间动了动,“没事,就是又了解了一些孔腾达的情况,想来问问你,毕竟你和他一起近距离的接触过一段时间。”
“嗯,”刘茗臻对待工作,从来都一丝不苟,当下尽可能的回忆道,“之前基本的情况,我也都做了情况说明汇报过了,再能说说的,也就剩下一些我个人的主观感受了。”
孟金良曲腿毫不避讳的坐在了她旁边,半靠着解剖台底座,“案子已经结了,是我自己还不太甘心,你随便说,想到什么说什么。”
刘茗臻张张嘴我怀疑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我怀疑这一切还是和纪队有关
她微微垂下头,眸光就被一片蝶翼般的睫毛隐去了内容,再抬起头,已恢复了以往的冷静,“现在回想起来,他身上是有一些奇怪的,比如我有时随口问他的学术问题,他能很迅速的给我相应的答案,虽然有的时候,他也会推说要查一下资料,但我有种感觉,他只是在掩饰他自己了解的太多,不瞒你说,我常觉得,以他的学识,别说张辉,就是系里更资深的老师,恐怕都比不上。”
“这也不算太奇怪吧,”孟金良蹙眉,“他的资料我们都了解过,是个学霸,一直拿奖学金,还保送读研”
“不是的,”刘茗臻回想着有限的接触,“那不是一个年轻学霸的水平,他的专业知识累计是超出常人的,怎么说呢,超出他的年纪,也超出他应有的阅历,仿佛”刘茗臻不经意的咬了下嘴唇,“仿佛他体内拥有一个,更年长的灵魂。”
涉及到灵魂的话题,孟金良就不大擅长了,他忽然有些羡慕起秦欢乐来,那家伙,最擅长在这种时候鬼扯了,也难怪刘茗臻有事没事,喜欢和他聊天。
话题凝固了,没人往下接,两人各怀心事的枯坐着。
反正都是枯坐,两个人总比一个人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