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居民区的街口,没什么商业店铺,黑暗来得更为夯实。
只有十字路口亮着一间朦胧的小店,是那种用硬塑料布搭建的简易小吃店。
四壁都是浅浅的氤氲蒸汽,一盏裸露的灯泡却散发着温暖的橘色的光亮。
刘茗臻把车停在了旁边,一掀门帘,走了进来。
一股热浪裹挟着浓厚的食物酱香气扑面而来。
不大的空间里,被长条形的浅锅横亘出了两个区域,里侧是不停忙碌的老板,手里竹签飞舞不歇,外侧则是三三两两的食客,自行从面前的浅锅里选取花样繁多的各类涮串儿。
锅槽里一直咕嘟着老汤,有浅淡的中药材味道。
里面被浸润入味的串串,色泽与汤底交融,让人一见,便从心底生出一股富足的暖意。
见新的客人走进来,老板热情的招呼了一声。
一个在座的客人随即抬起头来,微笑着朝刘茗臻招了招手,“小刘,这儿。”
“师兄。”刘茗臻软化了表情,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
“冷不冷?等的时间久了,我就先吃了点儿,你别介意啊,嗨,反正你也不是外人。”师兄笑着接过了老板递过来的橘色塑料碗,上头新套了个塑料袋,里头盛着浓稠的芝麻酱,鲜红的腐乳汤,和酱绿色的韭菜花。
刘茗臻微微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
师兄见她不动手,又帮她掰开了一次性筷子,熟练的搓掉了上头的毛刺儿,“怎么?这种接地气的环境不适应?大隐隐于市,这种地方说话反而安全。”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茗臻从善如流,又往调料碗里舀了一勺辣油,用筷子搅拌一下,点着筷子尖儿尝了尝味道,“好吃。”
“喝点儿不?”师兄叫了瓶啤酒,一人倒了半杯,面色极为享受,“人间烟火气啊,真好,在国外特别寂寞时,最怀念的就是这口儿,那些高大上装逼的地儿哪儿没有啊?是吧?”
汤头浓郁,最诱惑人的便是始终如沸的缭绕气氛。
海带已经入口即化,鱼丸、燕饺已经软糯通透,事先用油炸过的莲藕肉丸子和鸡柳,外层绵密,内里馥郁,一波一波的味觉层次像拍打礁石的海浪,统统被饱蘸着香辣的麻酱,带进了无法停止的唇舌快感中。
两杯酒下了肚,师兄的额角开始见了汗,他两手拄着大腿根儿,睨了一眼旁边正在吃豆皮的刘茗臻,“今儿约了你见面,主要还是想聊聊研究站的事情,”他抬了抬额头,“唉,也是可惜,本来挺好的事情,就这么黄了。”
“确实是挺可惜的,”刘茗臻放下筷子,和师兄碰了一下酒杯,“不过我倒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你,还有赞助企业,这个课题现在搁置下来,也不知还要多久才会重启。”
“诶,别这么说!”师兄一抬手,“咱们这么互相道起歉来可没完没了了,小刘,那你那边的嫌疑,都洗脱了吧?”
刘茗臻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师兄疑惑道:“鞋印的事你没说?”
刘茗臻敛头看了看碗里的一串茼蒿,嫩杆部位已经煮成了半透明状,翠绿的叶子弯曲的散向四周,像延绵的问号,她缓缓偏头望向旁边满是关切的脸,轻声问:“师兄怎么知道,我记忆里追溯到脚印的事?”
师兄愣了一下,才好笑的说:“你说的啊,你忘了?我在电话里全程都能听见你说话的,你可没按静音键。”
“这样啊,”刘茗臻浅浅的勾了勾嘴角,“是我想多了,师兄,你看研究站还有没有其它形式可以继续下去?我最近阅读了一些国外的文献,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方向,不想半途而废。”
“什么?”师兄又开了一瓶酒,饶有兴趣的说。
刘茗臻将他所有的动作都看在眼里,“人的记忆是可以被篡改的”
塑料门帘被掀了起来,一群年轻男女欢闹着走进来,说说笑笑,显然是已经喝过了上半场,来这里续下半场的。
喧闹冲散了刚刚的话题,刘茗臻淡笑了一下,止住了话头。
老板为了不打扰其他食客,又稍微调高了音乐声,动感的节奏轰炸耳膜,让人忍不住要起身来上一段广场舞。
师兄已然微醺,稍微靠上来一些,在刘茗臻耳边说:“你要是对研究站感兴趣,我可以引荐你认识认识赞助企业的负责人,他是个文化人,也有情怀,等我离开延平了,你也方便继续和他对接,”他大力的一拍刘茗臻的肩膀,半真半假的说,“依着我说,你还是趁早从体制里出来吧,趁着年轻,干点儿正经事,要么攒点经济资本,要么捞点儿研究成果,光这么虚耗着,耽误的是自己!”他觑着对方的神色,似乎颇为意动,笑着以退为进,“嗨,这话说深了,这也就是咱们自己人,旁的人,我可不多这个嘴,你是最知道我性格的,对吧?”
刘茗臻眉头微拧,似乎十分纠结,半晌才迟疑着问:“对方什么来头,靠谱吗?”
师兄眸光中隐隐带了些得色,“我认识的时间也不久,不过真是从心里觉得这人不错,说起来,你应该比我了解啊,就是你们延平赫赫有名的朱公子啊。”
“是嘛,”刘茗臻顿了顿,“那有机会,倒是还要劳烦师兄帮着引荐一下了。”
师兄举起酒杯,“别说客气话,小刘,咱们自己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