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情人(三)(1 / 2)

事无不可对人言 洱深 7157 字 2023-05-22

三省楼的楼下拉了明黄色的一圈警戒线。

孟金良将车停在楼旁的自行车棚边上,和门口驻守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就忍不住皱眉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陪着家里的亲戚老家儿们守岁,看着他们三五一群的打麻将、斗地主,不愿扫兴,一直窝在角落的沙发上陪着,不时向下出溜着一会儿一觉,一会儿一觉,但怎么着也睡得不踏实,没能把最近一段时间欠的元气给彻底补回来。

他妈实在看不过眼儿了,强行把他拽到床上去,眼睛还没彻底合上呢,兜里手机就又响了。

事情原本不大,只是大过年的,不愿意打扰太多同事们休假,只能他这个当领导的首当其冲,亲自披挂上阵。

大年初一,学校里冷清的很。

死者是个女生,叫袁蓉蓉,二十二岁。

孟金良精神不大好,脸色青黑,又身条儿精干,猛的一看挺唬人。

第一个发现尸体报案的,是楼下的宿舍管理员,此刻已经吓得团成了一只明虾,全身瑟瑟发抖,看见孟金良出来,更害怕了。

正对她问话的警官看见孟队来了,忙引着她走过来

“什么情况?”孟金良问。

宿管阿姨只好哆嗦着嘴唇又说了一遍,“四楼的一个女生给发、发信息投诉,说楼上宿舍大半夜的有争吵声,还有挪动桌椅的声音,闹得她都睡不好觉,我我早上就去敲门,结果门推不开,里头也没人应,我用钥匙拧了一圈儿,门都不动,只好用肩膀顶”她紧张的两手死死绞在一起,“顶开一条缝,看见里头原来是用桌子把门给顶住了”

“等等!”孟金良虚握拳在眉心处敲了敲,“你怎么确定,人一定在里头?”

“是、是她昨天回来时登记了的,我那里有进入记录学校规定的我没看见她离开过”阿姨声音越说越低。

孟金良狐疑的看向她,接过同事递过来的那本出入登记簿,看到袁蓉蓉的名字,下午三点就签入了,“她一直到今天早晨,都没有出去过?你怎么确定的?”

宿管阿姨舔舔嘴唇,“这楼没有别的出入口,左边是男生楼,右边是女生楼,进出都从我眼皮子底下过,统共十几个人,我都认识,而且,晚上还要从内部锁门的,所以我确定。”

“确定?确定为什么有学生昨晚向你投诉,你今天一早才去敲门询问?”孟金良冷淡的看着她。

“我、我”宿管阿姨脸更白了,“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

“带”孟金良刚向同事示意了一下,想说带她到一边慢慢说,可宿管阿姨还以为要把她带走,吓得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惊慌的解释道:“警官,我、我昨晚十点就溜回家去了,给亲戚多灌了两杯酒,一时糊涂油蒙了心,睡到今早才赶回来,一回来我就去查寝了,就看见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能、能不能别跟我们学校的领导说我回家的事儿啊,让我干什么都行!”

孟金良暗自摇了摇头,示意同事接手安抚,自己向楼上走去。

刚走到五层楼梯口,就在走廊里看到511宿舍门口正脱下一次性手套的刘茗臻,低头往外面走。

“刘科长!”孟金良打了个招呼,迎了过去,也没想到大过年的,她居然亲自过来了。

刘茗臻点点头,转头向里面一指,“看着像自杀,你看看现场吧。”

孟金良先走进去看了一下现场,里头正在取证的同事跟过来解说。

宿舍是老式格局,不大,一共就四张床,床边一个小书桌,此刻被沿着房间墙壁摆成了一个“口”字,死者袁蓉蓉穿着睡衣,脖子上套着一只蓝白色的铁衣架,像一件衣服似的,挂在了棚顶为了挂吊灯打的钢条上。

脚下是几本被踢散了的专业书,应该是自杀时用来垫脚的。

“孟队,房间里没有采集到第三人的脚印和指纹,窗户是内部上锁的,门窗都没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地上扔着一张纸,我看了,是从课堂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上面写着三个‘难”字,目前看起来像是迫于考研压力,想不开自杀的。”同事递过来那张“遗书”,“她同住的室友回家过年去,联系过了,离校期间全程都有不在场的证明人。”

孟金良细致的又看了一遍现场,确实如同事所说,便点点头,退到了走廊里,等外面技术科的同事来搬运尸体。

“自杀?”孟金良踱到刘科长身边,看她脸上带着全套妆容,显然不是仓促从家里赶过来,更像是自某个热闹的场合中抽身而至,可昨儿不是年三十嘛,和家里人聚餐犯得着这么隆重嘛,该不会是和龚蓓蕾一样,借着家庭聚会,变相相亲吧

刘茗臻刚填完了记录表,回头颇为公事公办的看向他,“目前看起来是,从尸僵程度来看,死亡时间超过九个小时了,但那个宿舍管理员又说她接到四楼女生的投诉是晚上十一点多,现在是不到早上七点,时间上对不上。但如果这个女孩子是因为学业压力导致精神崩溃才自杀的——你也看见了,又挪动桌椅,又大喊大叫了一阵,这样剧烈的运动会使她死后蛋白质在体内更容易凝固,也会加速尸僵,所以,”她瞥向两个同事的搬运,向旁边让了让,“也不算太异常吧。”

两人并肩往楼下走,孟金良问:“尸体上没问题?”

刘茗臻摇摇头,“就目测来说的话,没有发现其它外伤,只有喉部一道深紫色的勒痕,和衣架契合,死者瞳孔放大,舌头微微伸出,呈紫黑色,以及面部挣扎痛苦的状态,都看不出什么问题,至于存不存在他杀的可能性,还要你们再调查一下了,另外看看死者的家长同不同意我们做尸检,才能进一步确定。”

这个女生家是外地的,其他资料还要联系教务处的人,毕竟现在学校都在放假中,但就保卫处的监控来看,一切情况确实符合那个宿管阿姨的说法。

不出意外,基本可以判定是自杀了。

这案子不急,目前看来也没什么太大的社会危害性,孟金良没太大精神压力,和同事交代了几句后续调查的方向,眼睛不禁又转到刘科长的背影上,悄无声息的加快了步伐,跟了出来。

一出宿舍楼,冷风把两人都打了一个激灵。

刘科长是打车来的,还要去校外打车,孟金良话到嗓子眼儿又咽了回去,想不出什么缘由索性不说,就默默跟着刘科长往外走。

远处依稀还能听到冷不丁一挂小鞭儿、几个二踢脚的动静儿。

延平全市禁烟花爆竹好几年了,只是老礼儿总是刻在民众的血脉里,要一时半刻的戒掉确实不容易,仿佛不听几声响动,就缺少了一些过年的气氛,出门拜年不踏着遍地开花的艳红爆竹纸屑,就掉了一份虔诚的心意。

华夏民族对“年”的执念,总是连着最朴素的祈愿。

两人都没说话,在校园的甬道上并排走了几分钟。

“过年好啊,刘科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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