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有没经过这件事的同事,以龚蓓蕾为代表的,立刻举手提问:“这是啥案子?”
刘茗臻在几人中扫了一眼,目光在孟金良身上停顿了几秒,“孟队?”
孟金良不太想提,可被刘科长一点名,莫名其妙就把众人的目光给引到了自己身上,只得回忆道:“那还是我和老秦到局里,碰到的第一个案子,当时还都各自有师傅带着”
本来是一起简单的交通肇事案,一个市卫校的年轻女生,被校外卖烤串的尤某,醉酒后开着辆“半截子”碾压身亡。
交警那边本来已经给定了性,尤某被判了有期徒刑三年。
可女孩母亲不认可量刑,一次次访告,最后闹到市局来。
秦欢乐和孟金良这俩生瓜蛋子,就被指使来干这事儿了。
不查不要紧,这一查,还真就出了疑点。
首先女孩身亡后,解锁手机发现,里面所有的电话和信息都被清空了,这么欲盖弥彰的行为,孟金良立马想到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可尤某和女孩之间,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还是刘科长”孟金良瞥了刘茗臻一眼,“顶住压力,坚持安排了在市局技术科尸检,才发现了那个女孩在被车辆碾压前,不仅已经死亡,而且在那之前,还被性侵过。”
“靠!”龚蓓蕾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姓尤的,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
“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孟金良重提往事,不禁有些唏嘘,“但有一天,老秦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说在被害人出事前,曾经私下里见过尤某的哥哥前去纠缠过那个女生,那男人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混子,在那个片区有几个狐朋狗友,不知道什么契机下,瞧上了这个女孩,几次三番纠缠人家做自己女朋友,那个举报人称,女孩是明确拒绝的,但又害怕被报复,所以偶尔还是会被约出去,美其名曰谈心,每每回到宿舍,也会抱怨几句。”
“举报人八成是她室友!也是怕报复,才不敢明说!”龚蓓蕾脑筋一转,已经明白了,“是哥哥强奸致死,弟弟伪装酒驾肇事,企图用三年服刑遮掩这件事!抓他们啊,孟队,你和老秦就算当时还是菜鸟,可加在一起也够那个渣男喝一壶的了,我不信你们当时就无计可施!”
这种涉及到奸杀一类的案子,在女性刑侦工作者眼中是最深恶痛绝的,刘茗臻看着那张满是愤怒的青春的脸,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往,接口道:“但很快,那个尤老大,就被人杀了,用绳索挂在江北园区一棵松树上。”
龚蓓蕾张了张嘴,半晌嗫嚅道:“是那女孩的妈妈吗?”
“不知道,但从那之后,她妈妈确实再没来局里找过了。”孟金良说。
“没有任何证据?”龚蓓蕾略微紧张的问。
刘茗臻转头望向审讯室,“本来也许有,前一天园区刚在入口挂了个监控摄像头,可秦欢乐去调取时失手按错键,给洗掉了那也是他在市局的第一个处分,还险些影响了转正,从那以后,再有案件调查取证的时候,他表现的总有点儿畏首畏尾,话也不说满了,总是含含糊糊、嘻嘻哈哈的。”
龚蓓蕾有点儿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反应,眨着一双双眼皮大眼睛,“可、可能他就是失手”
刘茗臻笑了,“处分也是给失手,没说别的。”
众人继续望向审讯室里面,就见不知何时,秦欢乐已经走到了耿真的正对面,两人之间不过一步之隔。
孟金良狐疑的拍了拍听筒,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拐进去拉审讯室里层的房间门
孟金良气得大力踹了门一脚,怒不可遏的咆哮道:“秦欢乐!你关了声音,锁了门,是要干什么!公然违反纪律你自己知道是什么后果!你给我开门!开门!”
审讯室内的两人却完全不受外面的影响,尤其耿真,单单这样对视着,眼中的狠绝竟然完全不落下风。
她狰狞的笑着,一字一句的说:“你试过饿了三天三夜的滋味吗?那时候,就算有人递过来半个馒头,别管是馊的,臭的,就算有毒的!你也会饥不择食的吃下去然后还要忍受那些从来没饿过的人,用一半怜悯一半厌恶的目光,长长久久的俯视你”
秦欢乐眯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整个人放低姿态,尽量平视的望着她,试图从她的眼中,找到些微答案,“你为什么要毒死一村的人?让他们浑然不觉的日日喝井水,至死都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邪祟”
耿真孩子似的笑了笑,像是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好玩儿吧?”
“不好玩儿!”秦欢乐表情严肃的望着她,“冤有头债有主”
耿真撅着嘴摇摇头,“还有那样的话吗?冤有头债有主?”她渐渐垂下眼睑,放软了身子。
后勤的同事跑步送来了审讯室的钥匙,孟金良气急败坏的打开,一群人涌进来,正听见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平淡的叙述着。
“我到十二岁,才知道我的养母,干的是拐卖儿童的营生,从前每隔几个月,我就会有一个新的弟弟妹妹,我还挺开心的,我养母用我做掩护,带他们回来,照顾几个月,再送他们走,去农村,去国外直到我亲眼看见了一个送不出去的小女孩,没手没脚的在市集门口冲我笑,我才下定决心,逃离了养母身边。”
她抬手掩住了“死”掉的半边脸,“这样的我,居然会相信他,哈哈哈哈!”
她那时才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在南方一家小服装厂当女工,累,但普通,她渴望的普通。
隔壁班组那个口音奇怪、但年轻好看的男人开始给她买干炒牛河做宵夜,休班时,会带她看电影后来雨天阴冷,她肚子疼得打滚,男人毫不犹豫的把她的双脚暖在了怀里
“同居半年后,他让我和他回老家,他说那里才有属于我们的踏实生活,我信了,辞职跟他回了老家,结果在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山村里,他指着坐在炕上一脸憨笑的胖傻子说,玲玲啊,你给我哥留个后吧!我就笑了,问他知不知道他在说啥?他说别怕,玲玲,你嫁给我哥,可私底下还是咱俩过,等你有了娃,我哥就有了名正言顺的后代,村里人就不会再笑我家了。”
龚蓓蕾眼圈一红,背过身,突然有点儿想哭。
秦欢乐抬手想拍拍她的手,可被耿真躲开了。
“他哥犯起病来,就往死里打我,半夜要起夜,又拍醒我,冲着我笑我就拿枕头,捂死了他。村里人开始嘲讽我克夫,又搞破鞋,哈哈哈,他有天留下了五百块钱,就再也没有回来,村民们一边良心发现的可怜我,一边又变本加厉的欺负我可他们不知道,他哥俩都埋在一块儿,陪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