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梦游(二十五)(1 / 2)

事无不可对人言 洱深 7540 字 2023-05-22

中午,银行人不多,只有一个窗口在办业务,其余的都挂了“暂停办理”的牌子。

醒目的电子屏幕上一遍遍闪过红色的数字。

窗口工作人员探出头来,向大堂经理招了招手,“李姐,这个13号的客人去哪儿了?你帮着吆喝一声啊。”

大堂经理回身向等候区寥寥无几的客人中扫了一眼,“是不是去洗手间了啊?你就直接叫下个号好了,万一那个人回来,再给她排在下一个不就得了,别耽误了其他客人。”

柜员点点头,一边按了叫号器,一边忍不住吐槽道:“说走就走了,刚才急得跟什么一样,两次三番的过来催,这人可真是奇怪。”

银行外面,一个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的女人,两手紧紧的将皮包抱在胸前,穿着高跟鞋的脚用力的踹着地面上,磕出轻浅的印迹。

那不过是一片水泥平台,上头鱼鳞似的凝着些固化的残雪而已。

偶尔有人从这边经过,莫不好奇的伸长了脖子,跟着瞄上一两眼,结果什么也看不着,便“哼”笑了一两声,很快走远了。

唯独那女人越踹越惊慌,因为地面上那张不阴不晴冲她窃笑的脸孔,已经跟着她好一阵儿了。

刚刚在银行里,她不过去饮水机用纸杯接了一杯水,低头的间隙,就看见这脸在脚下冲她挤眉弄眼。

她屏息没敢作声,怕旁人看出她的异样,可随着她的移动,或快或慢,那张脸始终“不离不弃”的伴随在她的脚下。

与往日不同,那张脸上的眉眼五官,居然越来越清晰

她捂着嘴尖叫了一声,又像被抹了脖子的鸡,戛然而至在自己的恐惧中。

她开始跑起来,向人多的地方疾步而去。

银行一街之隔的不远处,就是一处综合商场,附近写字楼里的白领们正是成群结队出来觅食的时候。

就忽然看见一个面色惊恐、披头散发的女人,连滚带爬的搅和进密密匝匝的人流中,把人流拌成了一锅絮状的蛋花汤。

女人开始有些癫狂了,她努力的尝试着使自己双脚离开地面,跳跃的笨拙而惊慌离开地面应该就可以了吧,那张脸不是只在地面上出现吗?

她踩着几节石台阶,努力骑上了商场门口两三米高的彩色独角兽塑像,哆哆嗦嗦的去握那根尖角。

然而一回眼,就看见那鬼脸像张面膜一般,糊在了独角兽脸上,开玩笑似的,左边一眼、右边一眼的看着她调笑。

她手抖得像中了风,根本看不见纷纷上前举起手机拍她奇怪举止的路人,已经将这匹独角兽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了。

人群里还有一两个热衷于直播的,立马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朝网友们高喊:“快看快看,延平闹市,大白天的有女人梦游嘿!”

女人是根本听不见的,她早已被无法摆脱的恐惧笼罩着全部心神,此时手脚并用的站在独角兽的腰上,左右不稳的摇晃着,纵身一跃去够旁边那棵大树的枝桠,可双臂乏力,很快就直挺挺的从树干滑落到地面上,像一只受惊的猩猩。

这一下并没有摔疼她——周身的知觉早就被恐惧麻痹了,因为先于围观群众惊呼的,是地面那张网一般的“脸”,居然完整的将她迎入了它的微笑里。

刹那间,她只感到无尽的绝望。

她尖利而徒劳的嚎叫了几声,嗓音像被扫帚划过的沙土。

人群中终于有人意识到,比起拍视频拍照片,更紧要的是报警。

但已经来不及了,绝望早已山呼海啸一般将她没顶在此之前,这张脸孔已经跟了她很长时间了:午夜梦回睁开眼时,就偎在她的手畔;独自一人上楼梯时,就搭在她的肩头;洗澡时,就趴玻璃搁板的水雾后头时隐时现。

可断断续续的,并没有到了这样让人无法摆脱的地步啊。

她不能睡觉,不能做任何日常的事情,好在众人皆知她憔悴于丈夫的意外离世,所有诸如面容憔悴、精神紧张等表现,也都在一个丧夫的女人伤心难过的合理范畴内被体谅与同情。

可谁又知道,她不是不睡觉,而是真的不敢闭眼啊,因为每次睁开,都会猝不及防的在某处看到“它”的如影随形,每一次的眨眼,都像重新开启了一部没有剧情的恐怖电影。

远处开始传来了警笛声,两个民警从警车上跳下来,快速向人流密集的方向跑来,边跑边喊:“让一让,让一让!”

但还没等拨开第一层人墙,人群由里至外突然集体爆发出一声惊呼,随后一阵惊慌失措的狼突豕窜,还有身体瘦弱的姑娘给推搡在地,险些酿成踩踏事故。

这情况可比预想的要危重,民警还以为是有什么暴力突发事件,一边拽起地上的小姑娘,一边打开对讲机向所里要支援,话还没说到一半,却愣住了。

溃散而去的人群将中间那个跌坐在地的女人彰显的如同一座碑塔。

她目光涣散的望着前方,一手执刀,一手攥着整束的头发,发尾处还连着血色淋漓的半片头皮。

血流顺着她血肉模糊的头顶,花洒一般喷溅满脸,睫毛被鲜血染红,角膜被鲜血染红她终于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那张脸不见了。

心里一口气泄洪似的撤下去,她心脏一疼,眼前一黑。

秦欢乐“啪”的一下扣过手机。

单看新闻标题,他已经有了强烈的预感,再看到从路人那里流传出来的没有打码的现场照片,他已经完全肯定这个当街给自己剥头皮的女人,就是那位要跳楼的陈女士,陈宛平!

窗外是一片黄土高坡,身边用报纸半盖着口鼻睡觉的颜司承,一脸心底无私天地宽的坦然自若。

秦欢乐把口香糖咬成了阶级敌人,愈发迷惑不解了。

田公子的案子一直没有进展,耿强父女俩就犹如一只密封焊死了的铁匣子,真是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但百密一疏,也或许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耿真叫毛万里的二舅妈稀里糊涂的逼出一句方言,居然为本案打开了一个细密的突破口。

孟金良将她的照片与信息发到了平坡县公安局,那边的同事也真是负责任,很快找来了有三十几年经验的退休老警察来辨认,得到的答案是:确实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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