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来,那几个蒙脸人瞬时找到了组织,面上的惶惑一扫而空。
反倒是装备简陋的派出所民警和潘树,再次呈现出呆若木鸡的表情。
壁柜里的秦欢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原以为能看到什么令人血脉喷张的缉毒名场面,没想到最后结局竟然如此狗血。
果不其然,随即知道了来龙去脉赶来的肖局他老人家,气急败坏的走进来,站在“两军”交接处破口大骂:“张恒,李卫强!”
秦欢乐身临其境的跟着抖了抖——李卫强正是他们所长大人的名讳。
被点了名的张恒和李卫强皆默默上前来一小步,近距离感受着肖局唾沫星子喷溅满脸的哀戚。
“好家伙,你们一个一个的真是给我长脸啊,为了完成指标,连命也不要了,脸也不要了!各家手里的特情人员,彼此撩拨,彼此设套,急功近利,愚不可及!连是真是假都没分辨清楚,就敢报上来,搞围捕行动,丢人丢到姥姥家了,我想想脸都臊的慌!”肖局越说说来气,“李卫强!你腿挺长啊,不是你的辖区也敢偷偷跑来参一脚,行啊,和我玩无间道呢!”
李所是个粗人,性子直,即便在众多领导面前也不改本色,憋红了一张大脸盘子,也觉得今天这事忒没名儿了!他这可是跨区抓捕,也是下了大力气的!
他喘着粗气,抬手草草解开了衣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粗声道:“局长,弄成这样,我们也不想啊。可我们一个所就这么点儿人,就这么点儿警力,别说每个季度给我们下派这么多‘黄赌毒’指标了,这还不算,还要求我们超额完成任务。是不是您说的,要在大节前抓紧立功表现,博个什么满堂彩,还要搞全市派出所联合排名我们压力也大呀。”
他越说越激动,“哪想到我们特情人员盯上的是市局的特情人员,人算不如天算,我也不说了。反正事情已经出了,决定是我下的,我不推卸责任,要罚要处理,就可着我一个人来,跟我所里的人都没关系!”
肖局两手一叉腰,被他这副一推二六五的模样给气得直笑,绕着他转了两圈,点着头骂道:“行啊小子,跟我玩这套,你这是耍无赖呢,还是逞英雄啊?”
张队垂着头挪了半个身位,“说起难处,确实”
“行了!都别说了!”肖局大手一挥,“我不知道难吗?哪个层级没有自己的难处?今天咱们就胳膊折在袖子里,这乌龙,我替你们兜了!只是今天这事儿哪到哪了,在场所有人给我听着,全当是一次演习了,谁也不许出去给我嚼舌头根子,要在市面上让我听到一句半句的流言蜚语,我就让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又自己嘀咕道,“幸亏今天这楼里头是封了,不然人来人往,看你们一个个面子往哪儿放!收队,谁也不许再逗留!”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各路人马依序渐次退了出去。
秦欢乐知道自己显然也是属于“市面”上飘着的其中之一,实在暗自庆幸,没有一激动不计后果的冲出去,撞在肖局他老人家的枪口上,那只怕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就不是去派出所,而是被发配到西伯利亚砍树伐木去了。
两边儿人马陆陆续续往外撤,他觑着眼睛看到潘树往这边来,捡起了假炸弹,随后耷拉着肩膀跟在队尾,那样子还真挺滑稽的。
又等了一会儿,房间内的灯一暗,周遭再次归于沉寂。
秦欢乐肩膀稍微放松了一些,侧过身靠着内壁屈腿坐下来。
眼睛慢慢的再次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在他的刻意寻找下,也勉强能追索到旁边那双流彩的眼睛,一时忍不住嘘声吐槽道:“诶,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对面顿了一下,才说:“你不出去?”
秦欢乐一哂,“你眼里我就是个二百五吗?外头各路人马还掰扯呢,我这时候出去找死啊,那还不如刚才就冲出去当炮灰呢!怎么也得等个二十分钟,等外头彻底消停了,才好神不知鬼不觉的事了拂衣去啊。”
对面的声音里隐约带了笑,“那我是什么?”
你是什么我还真不好说!秦欢乐暗地里翻了一下眼皮,觉得对方不直面问题的态度非常无耻,行,那大家谁也别说话,干等就得!
不尴不尬的静默了好一会儿,颜司承突然嘘声说道:“我等的人来了。”
秦欢乐眼皮一跳,直觉接下来必然没好事。
果不其然,隐隐约约的,自走廊外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像是硬物剐蹭铁锅底,“沙沙”的,在黑暗中让人听着就毛骨悚然。
秦欢乐脑中粼光一闪,猝然联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针孔摄像头啊!
难道对方
他整个人警戒起来,放缓了动作,尽量无声无息的站起身。
拖沓声越来越近,明显是朝着这个房间里走来的。
借着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他模糊看出走进来的是两个身影,一个佝偻儿瘦弱,拖着一条病腿,另一个默默走在他身边,却缄默无声,如同空气一般毫无存在感。
这真是应了那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老话。
秦欢乐喉间一动,却感到一只手又从脸侧包抄过来,紧紧的扣在他的嘴上。
他真是忍不住翻了个天大的白眼儿,当他是小孩儿吗?连紧要时刻出不出声儿也控制不了?
他心尖儿上一点儿怒火,新仇旧恨叠在一起,行动没过脑子,就亮出獠牙,恶狠狠的咬住了对方的手指,狗崽子似的噙着,任对方如何抽手,就是不肯撒口。
外头那一老一少没去“扒墙”,却默默的坐在了沙发上,遥远望过去,像两个经年石化的雕像。
气氛慢慢诡异了起来。
那两人居然相互搀扶着滑跪在地板上,朝着一个,极尽虔诚的跪爬下去,远远伸在头前的两手,掌心朝上,像在等待神明的施予,久久没有起身。
“杀人的感觉好玩吗?”
一个轻快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随即一个年轻的黑影闲庭漫步的走进来,立在两人身前,倨傲的敛着下巴,问他们。
老人没说话,他旁边却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女声,“有一点儿意思了。”她直起上半身,声音里满是充满憧憬的回味,“我开始感受到了您说的心跳加快,耳膜轰鸣”她抬头望向那残破的顶棚,“我开始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活着的乐趣。”
“你呢?”他没回应,又问那老人。
老人艰涩的抬起头,声音却更加麻木,“教了我们这么多,我一直想问问您,既然这么好您为什么不亲自动手?”
年轻人微笑了一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快乐,我的快乐,就是看着像你们这样的人,也能感到快乐。”
快乐你姥姥!秦欢乐深感外面这仨人没一个正常人,往轻了说都是变态级别的!
他松了口,用衣服掩着,快速给孟金良发了个信息,“带人速来春天!”
眼下最好的策略就是各自耗着,绝不打草惊蛇,然后祈祷孟金良天降奇兵,将这仨变态围堵在会所里。
只是一直掩在黑影里这位颜大爷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就在他刚发完信息的瞬息,就瞟见那只还带着他牙印儿的手,利落的推开了壁柜门走了出去。
秦欢乐知道就算骂到他祖宗诈尸也于事无补了,一咬牙,刚要跟出去,就见颜司承在外面反手又推上了柜门。